斋夫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瘦长的脸上露出几许不耐烦，“我们太平书院，也不是官学，县尊很少插手，你要想入学也可以，但前些日子已经收了学生，现在不收了，书院的规矩如此，也不能因为你是女子就优待你。”

李缙云没有泄气，语气愈发恭敬，又问，“有没有通融的办法？”

斋夫一翻白眼，“你有举荐你来的人吗？”

李缙云摇摇头。

她没有举荐她的人，她的学业在村塾里算拔尖，可村塾的先生却不喜欢她，天天就想法子把她往家里赶，一开始也好言相劝，后来见她顽固得利害，又交了束脩，只能寻着她的错处，她行事愈发谨慎，没什么可挑剔的，先生就再不管她了。

斋夫听她说没有，又翻了个白眼，“没有就是了。”想想也没举荐来的人。

天冷了，他哪里有闲心和李缙云说些什么闲话，只想赶回去吃酒。

因此，望着李缙云，斋夫也愈发不耐烦，只想着敷衍了事，“你既然想求学，又为什么错过招生的日子，现在又没人举荐你，你再等上两个月吧，等年关过了，就又收学生了。”

说着斋夫又嘟囔了两声，“好好的女子上什么学，嫁个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岂不是没事，非要和男人争什么争，好好地不学，非学什么牝鸡司晨。”

话音刚落，他自觉说了个成语，顿时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却没料，李缙云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李缙云哪里肯回去，再等上那么长时间，她不能回去，不论如何都不能回去了，回去就会被打死，即便不死，也会立即捆了寻牙婆卖了。

李缙云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一双眼直直地盯着斋夫瞧，“我要入学，真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斋夫被李缙云这么一拦，顿时就有些恼了。

“都说没法子了，我方才说的你没听见吗？旁人为了好听点，称呼你们一声女相公，看你也是读书的，就没读过《尚书》？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牝鸡司晨只会招致灾祸！”

李缙云也不知听了多少回先生这么骂，当下也不生气，只望着斋夫，“皇上既然肯开恩科录女子，有些话就不该说。我仰慕太平书院广纳四方学子的气度已久，有些话，也不该在此地说。斁伦败俗的话，皇上和山长心中自有一杆秤。”

她不恼也不躁，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却把斋夫气地倒吸了口冷气，“你嘴舌儿好不利害，竟用皇上和山长压我怎地？”

李缙云从小就在村里长大，见得大人物也只能算里长和总甲，没什么大的见识，说得话也都是从书里看来的。她表面上看着冷静，心里其实也早就打起了小鼓，此时也只是强撑着罢了，既然撑着，就得继续撑下去，她能偷了钱爬窗离家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对不住，这些话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冒犯了，还请不要见怪。”说着这些话，她脸上虽然态度诚恳，但神情固执得却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步也不肯让。

斋夫看着她，心里默念了一回不和女子计较，免得失了颜面。

“总而言之，”见赶不走她，斋夫力喝了一声，企图吓退面前不知好歹的女人，“不准便是不准！规矩如此！为你一人破了规矩！把我们书院置于何地？！”

刚刚一番交谈，让他晓得了她嘴巴得理不饶人，斋夫根本没再给李缙云留下说话的机会，伸出一只手，推着她的肩膀，就要把她往外退。

“等等！”

斋夫年纪正值壮年，力气又大，推着她的肩膀时就像拎着只小鸡。

李缙云踉跄了一步，脚绊到门槛，险些往下一磕，好在，她眼疾手快，登时伸着手按上了门。

对方见她差点磕在地上，动作一顿，要让她冰天雪地里磕一下，自己也不好交代，但是又见她扶住了门没摔着，斋夫心里没了担忧，毫不犹豫地“哐当”一声，把门一关，想把她锁在屋外。

李缙云还没站稳，就见门要关上，心里“咯噔”了一声，抵住门，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大喊道：“我不能等到来年开春！”

没有人回答她，斋夫一关没关上，顿时拉下脸来，手上使劲儿再推。

李缙云抵着门板，抓住短暂的空隙，紧跟着喊，“书院本就招女子，我就是仰慕观中有教无类的气度来的！眼下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太平书院岂非和旁的书院一般狭隘？！！”那一句话，李缙云几乎是拼劲所有的力气大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