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拟追过去之后,就要给无天一个好看,谁知刚一阖上眼,就见到一幕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的场景。

只见一处低矮的山头上,一个黄衣少女手中高举一把短刀,毫不犹豫的扎入了自己的腹部,她疼的萎靡在地,挣扎了一会儿,便命归黄泉。这少女的样貌同谢兰幽简直可谓如出一辙,两人若有机会站在一起,只怕比双生子还要相像。

谢兰幽现在一边,凝视着她微微带着些清愁的面容,如入云中,犹坠梦里。

她正要上去看个明白,一个身着白衣的僧人疾奔而来,将那少女抱起。从她紧握的手中拽出一张字条,那僧人看了一眼,面上露出悲痛之色。他阖上双目,轻轻念动经文,送魂魄往生极乐。这僧人看上去是个大德高僧,一缕一缕伴着佛气的金色功德,轻轻附到那少女缓缓飘至半空中的魂魄上。

谢兰幽心觉这白衣僧人的面目十分熟悉,上前两步,还未看清,画面陡然一变。那白衣僧人竟然身在灵山大雷音寺中,他怀中抱着黄衣少女的尸身,面前坐在莲台宝座上,被佛界诸圣围拱着的佛陀,不是现如今的如来佛祖,而是一位谢兰幽并没见过的清瘦佛陀。

那佛陀的面颊和嘴唇抖动不止,看上去异常愤怒;白衣僧人低着头,双眸中却燃着火焰,竟是怒不可遏之像。随着他的怒火越旺,他的白衣变成了黑色,他的脸上渐渐生出了黥印。忽然间,他猛地抬起头,将地上黄衣少女的尸体抱起,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道:“从今以后,我不再叫紧那罗,也绝不再是佛门弟子!优婆罗陀,我会让你的徒子徒孙们以百倍的代价,来偿还你对我和阿羞的侮辱!”

谢兰幽心道:“优婆罗陀?这是三万余年前佛界世尊的名讳。”她灵光忽然一闪,凝神看那黑衣僧人,越瞧越是熟悉,不是无天,却又是和人?

那弃绝紧那罗之名,破门出教的僧人离开之后,优婆罗陀又愤怒的说了一句什么,他双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谢兰幽只觉画面一晃,像是追着红光而去,瞬间已经置身在阴森可怖的地府之中。

那已经死去的黄衣少女的魂魄站在判官案下,静聆审判。忽然间一道红光飞至,判官陡然变脸,喝令左右鬼吏将黄衣少女压下,黄衣少女大惊,不肯依从,被一路拖拽带走。带路过轮回隧道边上时,黄衣少女忽然猛烈的挣扎起来,竟然挣开鬼吏,她快步跑到轮回隧道边上,纵身跃入隧道。

鬼吏在隧道开口处将手中鞭子掷出,击在少女身上,黄衣少女的魂魄在轮回隧道中一晃,被隧道中正反旋风裹挟到了人间,竟然投在一朵兰花身上,变作一粒种子。判官由自不肯罢休,刮起一阵大风,种子被风卷走,一直向东南而行,落入三界缝隙一处弥漫着瘴厉之气的山间峭壁的岩缝上。

这慧眼之中的景象委实过于骇人,望着眼前熟悉的峭壁,谢兰幽心中的震惊委实难以表述,只呆呆的睁着双眼,愣愣的瞧着。

那峭壁虽是险恶,但种子有白衣僧人的功德回护,倒也勉强存活下来,生根发芽,不至于死在此处。这般春去秋来,不知过了多少寒暑,功德渐渐被山间瘴气磨去,种子却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山间一丛杂乱的兰草。

兰草既长在此地,就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环境,纵然功德已然被磨灭,仍是活了下来。云山环境险恶异常,它竟越发的生机勃勃。时间如白驹过隙,数千年转瞬而逝。兰草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有了灵智,修成人形,幻化为一个蓝衫女子,正是谢兰幽。

看到这里,无天已经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凝望着谢兰幽的面容。缥缈峰是正值三月阳春,山花烂漫,桃红柳绿,映着谢兰幽微微带着红润的娇美脸庞,和飞斜入鬓的英眉,竟是看不出当年那面上总是笼着清愁的绝色名妓的影子。

他慧眼一断,谢兰幽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她犹如身在梦中,好一会才挣开眼睛,由自心绪难平,缓了缓神,方道:“兰幽本以为之前以敖寸心身份与阁下相遇,就是机缘颇深,却是料想不到兰幽与前辈之间,还有这段机缘。”

无天叹了口气道:“是我误你。”谢兰幽笑着摇摇头道:“兰幽现在很好,何来误字?”她轻轻抚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道:“前尘往事,且由他去。我今日约阁下前来,是有要事相谈。”

无天道:“你改变主意了?”谢兰幽点头道:“却有此意。只是……对于你,我仍然心存疑虑。”无天问道:“如何说?”谢兰幽道:“自古以来,破者易,建者难。我怕你一锤子下去把三界砸个稀巴烂,后面却又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