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不满道:“上仙为何如此说话,自古以来,尊卑有别。良家岂可与贱籍相提并论?此言不妥,不妥的很。”
谢兰幽微笑着向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说:“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就没有良家、没有奴婢、没有营妓、也没有上仙、凡人和妖怪,只有师长和学生。如果我听到,有谁仗着自己投胎投的好且生来幸运不需为了生存而出卖自己,或是觉得自己会些法术就能不守规矩欺负旁人的,”她那眼睛将众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会让他永远记得,不要再犯相同的错。”
然后她看向于老说道:“诸位若觉得我说的对呢,便该按照这个道理去做;诸位倘觉得在下说的有错,觉得这世上无论何时何地,均有尊卑之分,也请记得一件事——我乃是天庭亲封的仙人,印信宝册俱在,依照你的尊卑之论,是你卑我尊。”
竹君听于老一开口就知道谢兰幽必要敲打他,谁知道谢兰幽竟将天庭的敕封搬出来,以尊卑之矛攻尊卑之盾,实在令他忍俊不禁。
只听谢兰幽接着说:“从今日未时开始授课,每旬一考,成绩不合格多达三次者,我就要亲自过问。手下学生有三人不合格者,我也要亲自过问。大军五日之后开拔,于阵中便是五年,五年之内,凡学有所成之人,我必用于军中,凡我用于军中之人,我必助其脱离苦海。诸位可听清楚了?”
众女群妖皆行了大礼,口中称是。
谢兰幽见群妖一起行礼,知道他们把自己也算在了“脱离苦海”这帮人中,心知妖族在三界内境况也并不好。只是心中疑惑之意却越发重了起来。以她对自己的了解,护住这一众凡人自是底气十足,但对妖族之事却有一种,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不知从何而来,简直堪称莫明其妙的把握。但事到如今,这些妖精既将她当成依靠,她便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将此事记下,日后仔细谋划。
众人住在阵中,一年其实只是一日,因此只要一年之中进三次食便可。于是众人并未用午食,只是稍事休息,便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为未时的课做准备。
最初几天,谢兰幽既不必跟着去上课,也不必前往授课,却也不得闲。她于阵中进进出出,替众人运来各色书籍药材器械等物用以教学。又在晚上众人都歇下之后和竹君商议战阵中可能遇到的敌袭和如何处理,将这些一一捋顺,写到众人的授课表里去。
她心中实在有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医术,诸如什么切开身体将受伤之处切掉等等,十分骇人听闻,众大夫闻所未闻,不免将此事引为怪谈吵了又吵,但几经实验,竟然十分好用。她便与竹君廖三白等人一道,将这些一一记下,编成篇章,也开始登台授课。因此除了“上仙”这个称呼外,众人也有叫她“谢先生”“兰幽先生”的。
这样过了五个多月,阵中一群凡人妖怪、男人女人、良家妓家虽免不了时有冲突,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谢兰幽一边忙碌,一边感叹如今生活委实充实的很。
这一日,谢兰幽好不容易忙里得闲,正躺在床上歇息时,突然想到小姑杨婵说过自己的丈夫杨戬也在西岐军中,想到自己到了军中这么些时日,竟然不曾探望丈夫,连想也不曾想到过,虽说自己失忆在前,到底心中有些讪讪的。又想到正好现下得闲,不如趁此机会前去探望一番,于是起了身,特意换了身衣服,稍稍打扮了一下,出了阵,正要往军营去时,那法阵突然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接着那金光便如风中萤火一般左右摆动,继而突然变小,马上便要熄灭。
谢兰幽知道这阵势只怕是灵力不稳,阵法将破的前兆,当下顾不得私事,立刻报元归一,稳住经脉,催动事先压在阵眼中的内丹,将周身灵力缓缓诱入正途,导向阵眼之处。
然而那阵法便如一只饥饿多年的野兽般贪婪异常,谢兰幽身上灵力虽在同龄人中算是强盛的,但此刻竟是杯水车薪,毫不济事。
谢兰幽见情势不好,当即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阵眼中,同时再催灵力,以求一线生机。谁知阵法受此鲜血,立即反噬,谢兰幽身上的灵力仿佛开了口子一般倾泄而出,涌向阵法。谢兰幽欲阻不能,反被一股强力拉向阵眼,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她心中一阵阵的心悸,身上的灵力已近油枯灯尽之态。
谢兰幽心知到了此刻,已无退路,只能拼死一搏,于是再催内丹,企图降服这阵法,谁知阵眼之处金光大盛,谢兰幽的内丹在此金光笼罩之下,竟如阳光下的冰雪一般渐渐消融。谢兰幽周身灵力俱被抽走,再无力支撑,绕是她为人倔强又坚毅,仍是脚下一软,倒落在尘土之中。
阵眼中原本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内丹,已经化得只有莲子般大小,谢兰幽眼睁睁的看着,却连手也抬不起来,等那莲子渐渐变成豌豆大小时,谢兰幽神志五感皆有些模糊了,迷糊之间想到自己如此,或是灵力尽失变成凡人,或是散尽功体,重入轮回,无论何等下场,均是自己自找的。那阵中诸妖诸女没有时间修习医术,只得各自回归原点,再受苦楚,却是她失信于人害人害己。
她这样想着,只觉不能认命,于是奋力再起,却是只能如搁浅的游鱼一般垂死挣扎,毫无效用。
她折腾间,忽觉一股宏大的灵力击向阵眼处金光四散,霎时间,灵力倒转自阵眼处倒涌回谢兰幽的经脉之中。巨大的灵力流冲击着谢兰幽的经脉,谢兰幽只觉刮骨之痛瞬间传遍全身,周身经脉俱在抽搐,惨叫声已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这般惨事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谢兰幽几乎要痛死过去时,放察觉身上痛意渐消,力气渐生。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将手伸向阵法,却见阵法完好如初,并无异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