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
谢钧留下这么一句,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乐绫连忙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就放我回去了?”
谢钧顿住脚步,背影有些疲惫,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早些离开皇宫吗?朕现在让你回家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总要给我个理由吧。”乐绫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他好像和平时自己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便将那本无字书朝一旁推了推,“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听了这话,谢钧缓缓转过身来,冷声道:“所有留在朕身边的人都会死,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略过一抹黯然,真实而又疲惫。世人都道他喜怒无常,行为乖张暴戾,可谁又知道,如果他不摆出这么一副姿态,又要怎样去解释自己的无能?谁不能成为少年意气肆意张扬的人,谁想永远被别人掌控在手心里,没有一点自己的影子。
乐绫忽然有些明白了,昨夜阿泰和自己说过,今日的宴席一定又是丞相做了什么主,让他如此大失方寸。
这个丞相赵贯,自己方才也只是远远见过他一个背影,并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可单看那个背影,就觉得足够让人喘不过气来了,自己并非身临其境,已然感到压抑,谢钧这么多年在在他的控制下生活,想必更是气闷吧。
“陛下真是幼稚。”乐绫偏过头去,拈起另一块海棠糕,下了个结论。
听了这话,谢钧更是恼羞成怒,他刚才在殿中受了赵贯的气,现在居然还要被她这么数落一番,顿时怒不可遏:“乐绫,你别以为朕待你好,就忘了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倘若待在陛下身边的人都会死,陛下就要将身边的人全部驱逐,岂不是因噎废食吗?”
乐绫顿了一下,道:“小的时候,叶大哥经常带我去田间看蛐蛐打架,它们为保卫自己的家园而相互撕咬鏖战,有是声音响亮牙却不利,还有的腿爪干净饱满,却是个短翅膀。蛐蛐的对手都是有弱点的,更何况人呢,陛下有弱点,难道他就没有吗?”
谢钧冷声道:“你把当朝天子和丞相之间的战争比喻成蛐蛐打架,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只是,这么多年来,朕还从未发现过赵贯有什么弱点。”
“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上位者更是如此,一旦享受到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待遇,便不可能再愿意去过粗布麻衣的生活了。得陇望蜀,永无止境。他的贪欲,不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吗?”
谢钧冷哼了一声:“找到他的缺点又有何用,不如寻到这世间最万无一失的剑客,一刀将他刺死,教他再也不能翻天。”
乐绫心中一个咯噔,顿时叹了一口气,说他幼稚,他还真是不辜负这个词。
“权利的背后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如果杀了他就能拿到实权的话,皇帝岂不是人人都能做了。连我都明白这个道理,陛下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么多年来,丞相都没有杀了陛下您取而代之,是为什么呢?因为杀皇帝容易,登基称帝却很难。与此同理,杀死篡位者容易,可是坐天下难。如果陛下手里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哪怕你杀了丞相,他所在的权力旋涡也会推出新的人来替代他的位子,而不是你啊,陛下。”
她这句“新的人”让谢钧顿时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赵贯的侄子赵恪之,她这一番话虽然说的很快,却十分有道理,杀了赵贯,还会有赵恪之,杀了赵恪之,还会有新的赵氏子弟出现。章太后现在的态度也是模糊不定,应该是看哪边树大便靠向那边的主。如果自己没有一班足够忠心精锐的臣子,没有建立起自己的秩序,根本不可能在杀了赵贯之后站住脚。
“朕自幼住在深宫,身边接触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哪能比得上他姓赵的在外结党营私,笼络人心。况且,如今朝中局势已经完全是一边倒的趋势了,可用之材尽数投靠了赵贯门下,朕基本没有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