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还是梁王当年出宫时，从宫里带出来的御酒，它们原本是先帝的珍藏，如今却被藏在王府之中，招待梁王最重要的友人。

程一的酒量本来是很大的，此时喝了这一杯酒，却觉得有些微醺，或许在喝酒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忧愁使人易醉，程一睁着醉眼看向梁王，梁王淡如青烟的眉眼似乎显得更加模糊。

“留下来吧。”他听见梁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留在云来，留在孤的王府里，改换身份作为孤的幕僚留下来。孤需要友人，也需要谋士，孤需要有人能与孤站在一处……这个人，只能是你。”

程一明白梁王的意思，在云来与他们一同玩乐的浮浪少年，多是京中高官贵族家中的子弟。这些人上有父母娇宠庇护，下有仆婢悉心照料，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半点不称意。对于梁王来说，这些人只能是酒友，此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价值。

但是程一不一样。

在云来浮浪子弟们的狂欢滥饮之中，在无穷无尽的狂欢里，程一厕身其中，却仿佛并不在那里。别人是为了寻欢，他身处其中却并不感到欢乐，他只是为了能够寻到一个栖身之处。

说起来真是悲哀，程一所买下的大宅，在云来城中也是少有的豪华宅邸。但他却无处可去，只能在秦楼楚馆流连，在狂欢滥饮的宴会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面对着这样的程一，梁王对他说：

“留下来吧，孤请求你留下来，孤命令你留下来。”

他的语气从商量变为请求，又从请求变为命令。年轻的梁王抿着嘴唇，满眼焦躁，满脸严肃，竟然令人意外地显示出一点孩子气。

程一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梁王成年还没有多久。多年来他一直以“孤”自称，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划下一条线，将他与旁人分隔开来。他的身份让人忘记他的年龄，但他确实只有二十三岁。

看着他这样子，程一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抛弃他这个年轻的朋友。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转，程一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

对面站着的这个人，是先帝与太后的幼子，今上亲封的梁王。天下无人不羡慕他的权势与财富，可他程一现在居然在同情他？下决心不要抛弃他这个朋友？

虽然可笑，但程一还是不自量力地想要竭尽所能帮帮他。

所以他对梁王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