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睡不着觉的，不只李浣一个，还有周璎珞。

想要求右相举荐参加女科考试的女郎里，周璎珞是很有希望的一个。

她是悦红亭里人气最旺的作家，号春秋阁主。她一向擅用春秋笔法，运笔如刀。她写的传奇小说、时事文章，不仅女子爱看，就连许多男子也看得入迷，直说春秋阁主定是男子，女子断不可能有如此才气。周璎珞听到这些传闻，并不澄清，只是暗暗发奋而已。

周璎珞虽然有才学，无奈家境贫寒，父亲是个久试不第的老秀才，靠给人做西席谋生，只够混一口饭吃，周璎珞母亲死得早，只留他们女父两个相依为命。周璎珞虽然能文，赚取的润笔也不过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而已。

这一次求右相推荐参加女科，可是说是周璎珞平生仅见的机会，因此她十分重视，以至于心乱如麻，无法安眠，干脆爬起来点上灯看旧窗稿，一直到看得疲乏了，才重又躺回到床上睡觉。

第二天周璎珞早早就醒来，对着镜子照照，觉得自己面上略显得苍白，精神还不算坏。她想了想，用指头沾了一点胭脂涂在面颊上，这样就显得好多了。

她收拾起准备好的窗稿，动身前往悦红亭。她家离悦红亭距离不近，等她走到时，李浣已经集齐了想要参加女科的女郎，准备乘车前往相府。女郎们都穿着美丽的衣裙，希望能在这一次的见面中，给右相留下印象。周璎珞低下了头，看见自己只穿着家常的旧衣，不觉自惭形秽。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周璎珞所有的，也不过是那么两件家常的旧衣罢了。她跟着众女郎一起上了马车前往相府，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单论文章，周璎珞有自信绝不会输给别人，可是右相要看的，难道真的就只是文章而已吗？

大燕选官，本来就十分注重候选人的仪表，选女官时候，对这一项看得就更重了。尽管周璎珞心里想的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然而她自己也明白，如今朝中选女官，并不是指望她们能够做出什么大事业，大抵也就是要选些文采出众的秀媚女子，以悦君王耳目罢了。因此，这一次的见面，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这种情况下，周璎珞并不占优势。

她的容貌只有中人之姿，也不擅长打扮，身材虽然高挑，却瘦得不堪，总而言之，不是讨喜的长相。周璎珞想，如果单看相貌，右相是一定不会选她的。

但她对自己的文章有自信，她知道论起文章，这些女郎中没有一个赶得上她。如今她也只有寄希望于此，希望右相能愿意选一个容貌一般但文章好的女弟子。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如今她只能坐在马车里，等待着这场命运的见面。

马车载着悦红亭的女郎们到了相府的门口，相府的下人早知道她们要来，带她们进了大门，穿过回廊，把她们引入了花厅。

相府里的景致绝好，众女郎走这一路，不免啧啧赞叹。相府的下人难得看见这么多年轻女郎，伸手给她们指出府中几个重要亭台，又引来几声惊呼。唯有周璎珞生怕被人看轻，不肯像其他女郎那样四处张望，只是直直地挺着脊背，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下人把她们引入花厅，给她们沏上茶水。一口热茶下肚，周璎珞觉得稍微放松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