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本来很顺利,本来很顺利!
甘家香堂上下齐心,助白妙逃脱了指认,然而此案只是暂时结了,仍然还有后患。红痣已除,席淞没了证据,然而识得包秀春容貌的人总还是有,只要卖身契在席淞手里,此事就还不算完。
莲生决心做一回小贼,把这卖身契偷到手中。
做小贼当然很危险,但是包家这卖身契只是与席淞私下买卖,契据只有买主手中一份,只要偷得来,便是一了百了。至于偷东西这回事,只要莲生以男身出手,什么事儿做不到?就算被人发现,又有谁能拦得住她逃走呢?
说做边做。莲生跟踪了席淞,查明他下榻在城北的豪华驿店来归馆,平日一有闲暇便去寻花问柳,时常不在房中。莲生守在来归馆后园耐心等待,终于等到里外无人,飞快地拉开窗扇跃入室内。
房间狭小,一览无余。莲生小心地翻遍席淞行囊,果然从枕下翻出一只招文袋,装着几张契据,其中一张,开头三个大字“立卖字”,后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包腾,天水郡乌邑县元胡村人,有一妹名秀春,年十三岁……”正是包秀春的卖身契。
“这个狗贼!”莲生愤愤骂了一句,抽起卖身契,喜形于色地揣在怀中。
接下来只要跳出窗子逃走,一切便十足圆满,白妙自此便是自由身,任什么人都欺辱她不得。莲生将招文袋塞回枕下,举步迈向窗边……
就在这时候,蓦地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莲生的眼识最近越来越差,沉入黑暗的时间越来越长,时时在香室中、大街上,都会忽然一阵昏黑袭来,要良久才能恢复。旁的时候倒也罢了,此时正在关键时刻,却不要被这一阵目盲搞坏了大事……孰料越是紧张越是出岔,只听门外脚步声响,吱呀一声,门扇开了。
莲生双目失明,已经来不及跃出窗外,急切间向后一退,游鱼般跃入榻下躲藏。
进来的是个小厮,手持水盆、抹布和蝇帚等物,在房中四处洒扫。榻下的莲生,视力渐渐恢复,心急如焚地盼他赶紧干完活计快走,谁想这小厮趁着郎主不在,偷懒耍滑,一边干活一边哼歌玩耍,活活地耗了半天。莲生躲在榻下,又是狭窄又是肮脏,蛛网和灰尘挂了一脸,几次忍不住要打喷嚏,急忙紧紧捂住口鼻。
等她抬手放开口鼻的时候,祸事来了。
一股刺鼻的脂粉浓香,施施然钻入鼻端。
这席淞,竟然爱好熏香!小厮在给他的床帐熏香!
一个臭老爷们儿熏什么香!用的还是特别浓烈的味道呛鼻的俗艳脂粉香!
榻下的莲生,无处闪避,无法抵御,霎时间化为娇弱女子,环佩叮当,绯襦玉裙,伏在灰尘仆仆的地面,内心里把席淞和这小厮一齐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也不知过了几百年,那小厮终于哼着小曲儿关门走掉,莲生急忙自榻下钻出来,跺着脚拍去一身的灰尘蛛网。这女身跃出窗子是做不到了,唯有从房门出去,且指望遇不到闲人罢……
谁知刚刚迈步走到门前,已听得门外席淞吩咐小厮办事,随即门扇一响,眼看着就要拉开。
莲生一时也来不及细想,一屁股坐到榻上,龇牙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