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庄的一座小花园旁边,隐隐传来了兵戈之音。
持伞的白衣妖怪,和同样穿着镶红边的白色武士服、手握长刀的人类,身形交织错位之时,均拉出了一道道白色的残影,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桃枝强撑着旁观了一会儿,忍不住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她身后的氪金更是郁闷,撇着头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看一眼那一人一妖打斗的场景。
氪金对姑获鸟挥伞的姿态,有种本能的惧意。尽管知道她只是单纯地挥动着,并没有附上妖力,他还是扛不住内心生出的恐惧感。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自嘲: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逮着那个妖怪的养女冷嘲热讽啊?现在好了,不光被那妖怪逮着往死里揍了一顿,还被桃花妖勒令去安慰这个大小姐,直到她肯原谅自己为止。
这个桃枝小姐,真是好命啊,真想把她的……不,不要再想了,会被揍死的!
氪金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子里的恶念晃出去。
这时,女妖和人类的切磋也进行到了尾声。在青年格开女妖的纸伞,刀刃顺势滑到了对方的肩膀上后,女妖放下纸伞,绕开锋利的刀尖轻盈地退出战局。
“多谢。”
博雅放下发酸的手臂,收刀入鞘,站在原地慢慢地平复着呼吸。听到女妖的道谢后,他看了过去,对方脸不红气不喘,毫无疲惫的迹象。
但他们双方都知道——这场比拼,其实输的是她。
由于只是朋友之间的切磋,两方都收了力道。姑获鸟没有使用妖力,博雅没有选择自己最擅长的箭术,也没有施加任何阴阳术法。
仅仅是“技巧”的交锋。
尽管姑获鸟有所收敛,从伞上传来的力道仍然震得他手臂隐隐发麻。而女妖挥伞的姿态极为狠辣,纵使知道她会手下留情,还是会被那股以命搏杀的气势所震慑。
“力”和“势”兼备的姑获鸟,她唯一的不足、最大的不足,就是“技”的缺失。
博雅张了张口,试图说出自己看法,但见到对方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于是话涌到口中,就变成了:“不管人类还是妖怪,都有剑术卓绝的存在。若你向他们求教,要比独自摸索顺利很多。”
姑获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神色诚恳地说:“好,受教了。”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一旁心不在焉的桃枝,突然仰起头轻轻唤了一声:“咕咕……”
女妖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了,她走到人类女童面前,柔声说:“怎么了?”
桃枝有些仓惶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姑获鸟出声的地方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没什么。”最后,女孩闷声说道:“咕咕,我有点累,不去游园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姑获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博雅却暗自疑惑起来。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那个小女孩,刚刚似乎没有发现姑获鸟的走近。难道她看不见姑获鸟?
不,不太可能。如果真的看不见的话,那身为人类的她,是怎么认识的姑获鸟,怎么和姑获鸟进行交流啊。
傍晚时分,正是霞庄最美的时刻。
太阳在西山埋首,漫天的辉光是她的长发,被时间一缕一缕染红,又从天际嫣然地滑落至人间。
生了一张鬼面的庞大牛车,披着温情款款的霞彩,在半空中慢吞吞地旋了几个圈儿,缓缓降落在地。
“哇哈哈,胧车好棒!虽然没有蛙先生跑起来那么刺激,但是却可以在——空——中——飞,好有趣啊!”
从胧车上下来的山兔挥舞着小手,高高兴兴地发表了自己的感想,还扭过头去询问好朋友的意见:“孟婆,你觉得好玩吗?”
同样是小女孩模样的孟婆张了张口,正要回答,身旁的白毛兔子就被一只手给拎了起来。
山兔惊叫一声:“哇呀!”两只小短腿垂在空中,不断地挣动着。
手的主人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别堵在车门这里,快点下去。”语气虽然很差,手上却将哭丧着脸的兔子轻柔地放到了地上。
“鬼使黑好过分!”山兔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拉着孟婆跑远了。
鬼使黑切了一声,双手背在脑后,姿态嚣张地走下了车。他的兄弟兼同事鬼使白,带着黑白童子,也跟在后面钻出了车厢。
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几十个妖怪,胧车的车厢这才完全空了。一直待在地面上望眼欲穿的妖怪,顿时欢呼起来,试图挤进胧车内。
胧车巨大的脸孔上竟浮现出惊恐之色,她猛然拉紧了车帘,一溜烟窜上天空。
“哎,我还没上车呢!”
“胧车大人,再飞一次吧!”
妖怪们失望极了,一个个不满地嚷嚷起来。
“老娘飞了一天了,滚!”胧车回应了一声惊雷般的怒吼,瞬间盖过了所有噪音。甚至有一些泡沫被吼声震碎,装在里面的点心失去了依托,纷纷砸了下来。
刚刚还抱怨着的妖怪们齐齐噤声,有的还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嗨?胧车,你居然在这里载妖怪?”
直到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妖怪里传来,才打破了沉默。
“姑获鸟你有没有同情心!”胧车气呼呼地指责着出声的妖怪,满头的乱发都炸了开来。
她也是倒霉,本来乐颠颠地拉了自家手下来参加游园,结果手下都去玩别的项目去了,她自己反而成了别的妖怪玩的项目!
姑获鸟看出了她的委屈,竟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