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青年武士也被好友的行为吸引了注意力。他暂时停下了用语言威胁恐吓络新妇的举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抱歉。”大天狗轻声说。
他顿了顿,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无奈之情,解释道:“我当时没有发现你们,害你们被风暴波及。”
姑获鸟有些意外:“……嗯,我知道了。”
“你是姑获鸟?”
“是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对方冰蓝色的眼睛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姑获鸟不明所以,讪讪地扯了扯嘴角。
“山上的鸦天狗们曾经在你的商队里‘打工’过……”
大天狗简单地提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承诺络新妇的悬赏大家平分,姑获鸟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阴阳师跟随她一同离开后,博雅蓦然哂笑一声。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好友,并不掩饰语调里的促狭之意:“大天狗,你看上那只姑获鸟了?”
大天狗无语了,忍了忍,没有理会他。
“哈,也没什么奇怪的,你都单身两百年了。”
“……”大天狗继续忍。
“追求大义不代表要注孤生。”
“博雅,你想太多了!”他忍不了了!
络新妇还在挣扎,大天狗青着脸,发出一道风袭将她打晕,才沉声道:“这是我五十多年来遇到的唯一一只姑获鸟。”
年轻的武士一愣,敛去了面上的戏谑与调侃。
“对,”大天狗看出来他眼中的疑问,低声说:“姑获鸟本来是个大族群,却已经绝迹很久了……”
活了几百年、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大妖怪无声地叹息——他的这位人类朋友啊,是出生在繁华京都的皇族子弟,从来没有经历、估计以后也不会经历亲友离散、颠沛流离。
也就永远都无法体会,身为魑魅魍魉,永无容身之所的悲哀。
经过一番休整,奔波了许多天的东羚恢复了精力,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姑获鸟又变回了毛绒绒的幼鸟,她向来不在人群展露人形。
于是街道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副奇景:黑色的小鸟老老实实地飞在一个男人旁边,没有笼子束缚,竟也不跑,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
东羚注意到自己骤然升高的回头率,心里得意极了:这些人知道什么!这哪里是普通的鸟啊!这是鸟界的祖宗!妖界的大爷!
直到他钻入牛车,幼鸟却没有跟进来时,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姑获鸟大人,您不上车?”
雏鸟落到牛角上,晃了晃小脑袋:“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和你一起了。你一个人,知道怎么回去吧?”
身为一个成年男人,东羚当然没法厚着脸皮说不敢一个人上路。他的心里几乎在滴血……眼前这位鸟中之王、妖族大佬,不打算与他继续共处一室了!
姑获鸟冲他点了点小脑袋,算是告别。然后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阴阳师苦着脸叫来了车夫,牛车缓缓动了。
姑获鸟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打破东羚一厢情愿的幻觉——纵使对方外表再讨喜无害,再不摆架子,那也是一位久经腥风血雨的强悍妖怪!
她与他这个半吊子之间,根本说不上所谓的交情。人家一路上这么照顾他,他该知足了。
东羚摆放好茶具,轻声念了几句,水壶中微微泛起一道幽光。他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起效了。”
没过多久,壶中的水沸腾了,从壶嘴里喷出大量白雾。
东羚将水雾扑散,开始泡茶,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那只离开的毛球。
这位妖怪大人啊,其实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本性。
那时姑获鸟接下了阴阳寮的悬赏,带了他这个半吊子阴阳师慢悠悠地上路。路上,她一点也不着急,根本不担心,在他们磨蹭的过程中,悬赏对象会不会多杀几个人。
可说姑获鸟是站在妖怪那一边的,却也不对。一开始,她就是冲着退治络新妇的赏金去的,看到那人族武士直接下杀手时,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是那个武士的妖怪同伴看不下去,阻拦了一下。
真是冷漠啊,不,或者说超然。东羚感叹道,端起冷却了些许的茶水,稍稍抿了一口。
奇怪的是,姑获鸟为什么要捎上他这个累赘?
明石郡附近的某个庄园里。
最近的日子里,这儿的气氛一直很紧张。仆人们提心吊胆,甚至没有一个敢高声说话的人。
园丁沉默地修剪着玫瑰花,这珍贵的花卉来自神秘的西洋国度,充斥着鲜血一般深情的艳丽。
深埋于土地之中的腥气,将花瓣滋养得更加鲜艳欲滴……
沉闷的氛围里,有人却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打破了庄园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