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卧室还没有收拾,地上一片狼藉,阮棠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绵绵……”江迟低声开口,“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招人讨厌?”
父母什么都不愿同他解释,甚至连陪伴都做不到。他的惶惑不安,他的恐惧绝望,他的难过彷徨,这些纷乱的情绪塞满了他的心脏,让他喘息困难。
他一个人在黑暗之中想了很久,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他看不到来路,看不到去处,犹如困兽。
阮棠和他一起铺着床,细白的小手伸出来,抚摸着他蹙起的眉心,“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最喜欢的阿迟哥哥呀!”
江迟沉着眼看她,原本听到名字都会烦躁不安的他,现在心里只觉得温暖。
从她的口中唤出来,就连被他嫌恶的名字都像是浸了一层糖水,亮晶晶,甜丝丝,黏在他的心上,让他觉得温暖妥帖。
“绵绵,让我抱一会儿……”他轻声呢喃,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纤细的身体,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窝,讨好的蹭了蹭,像是撒娇的大狗。
阮棠摸了摸他的头顶,轻声道:“阿迟哥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永远不要一个人承担,有绵绵陪着你呢,就像你陪着我一样。”
江迟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她柔软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淌过,温柔的不可思议,“就算有一天,连你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我也永远不会讨厌你。”
“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毫无条件,也不需要任何选择。”
江迟笑出了声,环住她的手臂缩紧了两分,“偏心的小泪包!”
“我就是偏心,怎么样?”阮棠在他鼻子上戳了一下,“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阿迟哥哥一定会比我做得好,不是吗?”
江迟严肃下来,“不许胡说!”
他怎么舍得,让他经历过的这些不堪发生在她的身上?
即使只是说一说,他也不舍得。
阮棠没有再多说,只是安静的给他顺毛,和小时候撸狗的动作一模一样,可江迟一样很受用。
他决定坦诚一点,就像她说的,他不需要一个人来承担的。
他还有她呢!
江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的讲述了一遍,情绪比之前已经平复了许多,阮棠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江叔叔不是你爸爸?”
“嗯,不是。”但他的父亲究竟是谁,没有人告诉他。
“你妈妈……乔阿姨,她没有和你解释吗?”
“解释?”江迟冷笑一声,“她说这是大人的事,没必要和我解释!”
“他们一直在骗我,骗我干什么呢?欺负我年纪小吗?”
“他们在我面前装恩爱,背地里却和其他人拉拉扯扯,被我发现了就恼羞成怒,”他继续道,“绵绵,我没有父亲了,我这么多年看到的母亲也是假的,是伪装出来的另一个人……”
“绵绵,我没有家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故作平静,可阮棠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不安的颤抖。
江迟用力的箍紧了她的肩膀,生怕她会推开自己。
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黑暗的东西,他把所有不堪的情绪拿出来摊在她面前,把最柔软的内心露出来,想要让她看到,又怕她会因此而离开。
可,这才是真的他,真正的江迟。
希望你能喜欢好的我,也能接受坏的我。
阮棠的肩膀被他抓得有点疼,可她没有挣扎,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还有我呀,阿迟哥哥还有绵绵呀,不要怕,我在呢。”
江迟哽咽了一下,红了眼圈。
“我们很多年没有一起睡过觉了,今天一起睡好不好?绵绵给你讲故事。”
绵绵给你讲一个,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小和尚在给小尼姑讲故事。”
“讲什么呢?”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江迟吸了吸鼻子,把脸一抹,纠正她,“不对,现在是小尼姑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阮棠好脾气的接受了他的指正。
他撑了好几夜没合眼,现在困意和疲倦一起袭来,身边又是他最熟悉最安心的气息,很快就让他沉入了梦乡。
阮棠和他裹着同一条毯子,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阿迟哥哥不要难过,小尼姑会一直陪着你的。”
哪儿也不去。
她没有看到,江迟紧闭的双眼颤抖了一下,一滴眼泪滑落,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