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我大燕堂堂亲王造反?”安定长主冷冷一笑,那股子肃穆的杀意铺天盖地而来,仿佛一瞬间置身于战场之上,“起先是京中冰雹是因九王是妖,然后太子病重是九王克的,现下又成了嘉姐儿腹中的孩子。这些混账话是从谁口中说出的!”
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掌事女官惊惧之下,又一次咳出血来。她本以为沈澈与老太太早已翻脸,但现下看来,老太太对沈澈依旧维护。那扶着掌事女官的小宫女年岁不大,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问话,吓得脸色苍白:“长主,这话都是钦天监所言,婢子等人又有谁知道命数之事?”
“钦天监,好个钦天监,如今是愈发能耐了。”安定长主冷笑道,她一面冷笑,一面看着伏在地上的掌事女官:“你说是奉帝后口谕而来,是不是?”
“是,陛下口谕,赐九王妃红花落胎,若九王反抗,格杀勿论。”掌事女官颔首,气息早已浮动不止,好似随时都要倒下去。安定长主轻轻一笑:“好个陛下口谕,堂堂天子,连一个孕妇也不放过。回去告诉他,别忘了太/祖皇帝和先帝的遗诏是什么,若真是这般昏聩无能,那就别坐在皇位上丢人现眼了。”她一面说,一面看向掌事女官,“你也回去告诉皇后,孤怜她爱子之心,因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拿太子作筏子,妄图肆意构陷九王府,那孤就帮她料理了太子,天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历经三朝,安定长主一直都是从容淡然的,现下竟然说出“别坐在皇位上”和“料理太子”这样的话来,足以见得她的怒意。掌事女官身子剧烈一颤,“哇”一声吐出一大口心血来,陡然栽倒在地,分明是昏了过去。
给安定长主吓得汗流浃背,连贴身小衣都给打湿了,吉祥哪里还敢再留,向在场诸位打了个千,又轻声道:“还请九王殿下和王妃保重。”这才令人将掌事女官抬了出去。
待这几人一走,顾柔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方才好生惊险,以沈澈的性子,杀了吉祥和掌事女官实属正常,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将把柄送到了帝后手上去,到时候不止风口浪尖,而是众矢之的,而安定长主恰好此时来救,可谓是救了整个九王府。只是再想到沈澈所谓的“热闹”,顾柔嘉又恍然大悟——他早知道安定长主一定会来!因此,他说着要杀吉祥等人,但却迟迟不动手,就是为了等老太太前来,敲山震虎。
只有安定长主才能压住帝后!
哪怕安定长主好似对此事不闻不问,但沈清和陆剑锋的一系列帮助都是老太太授意的。而今日的赐红花,老太太知道仅凭陆剑锋夫妻二人已经是无法转圜了,因而才会亲自前来。
沈澈拱手向老太太深深一揖:“多谢姑祖母来救。”
老太太阖眼沉默着,好似更为苍老了,那颓然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免心疼。知道她还是在为宸妃之事伤怀,顾柔嘉碰了碰沈澈的手肘,示意他上前服软,后者却如老僧入定一般木然,凄凉得很。
那是沈澈的生身之母,怎能做到无动于衷,哪怕母妃是给人陷害的。
“祖母往日不是还说,九王府花园的景致很好么?既然今日在,九王与王妃可否陪同往花园去?”明白两人皆是怀着心病,陆剑锋出言缓和气氛。沈澈忙颔首称是,引了祖孙二人往花园去。
秋高气爽,金桂飘香,花园之中假山嶙峋、错落有致,又有簇簇菊花怒放,落英缤纷,颇有几分如画美感。四人只在花园之中漫步,谁也没有说话,顾柔嘉刻意放慢了脚步,低声问陆剑锋说:“今日的事,还多谢姑祖母与陆将军了。只是沈澈他……”
“王妃不必挂怀此事,有身子的人,切莫多想。姑祖母虽不说,但实则是比谁都关心九王的。”陆剑锋宽慰着顾柔嘉,“王妃可能听祖母提起过,她老人家极为喜欢宸妃娘娘。”他说着似是感叹,“看了那样多的事,愈发的明白天家总是有太多的不得已,可是再难,也只能走下去。”
“我知道。”顾柔嘉颔首称是,看着前方的沈澈和安定长主,抿紧了唇。两人距离不过一步之遥,但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一样。这样行了好久,安定长主忽的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道旁的梅树,如今还不到梅花开花的季节,光秃秃的毫无美感,怔怔的看了半晌,才笑了笑:“这梅树隔得不远就有一株,你喜欢梅花?”
“是,梅花凌寒怒放,极有风骨。”沈澈颔首,很是恭顺,安定长主声音如古井一般波澜不兴:“你母妃最喜欢的也是梅花。”
宸妃死时,沈澈年岁太小,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更别说母妃喜欢什么了。听得这轻声低语,他眉心一跳,一股子伤感又漫上心头,骨节分明的素手握得好紧,手背上青筋横生。良久,安定长主才苦笑道:“小九,你恨我么?若不是我执意相逼,你父皇或许会查出你母妃的冤屈,而不是让她背负着妖孽之名死去。”
“中有奸人作祟,小九不敢恨姑祖母。”沈澈轻声道,“小九不恨姑祖母,甚至现下感激起了姑祖母与父皇。今日太医院左院判查了当年母妃的脉案,说母妃她、她当时铅毒入心,即便不被赐死,也必将死于心脉病损。母妃好歹是笑着去的,总比心脉病损轻松些。”他说到这里,声音也有些许颤抖,“姑祖母也是为歹人所蒙蔽,莫说姑祖母,连小九都险些以为母妃是妖……”
“好孩子,切莫自责,你记着,如今更不能自乱阵脚,你是要做父亲的人了,遇事更要多多考量,不可莽撞行事。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安定长主瞪大了双眼,眸子里寒光闪烁,蹙着眉头低声道,“只是宸妃纯真善良,又是个再柔顺不过的性子,入宫那样多年,从未与人红过脸,谁会下这样的狠手,定要她性命才肯罢休?”
她喃喃自语一般,骤然蹙起了眉头:“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