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窜过一道道骇人的白色火舌,紧接着落下来的拳头般大小的水团子,这不是一般的雨水,而是为了洗清罪孽的三途川河水,一淋到游魂身上便把整个灵魂都洗透彻。
安倍晴明隔着水幕看景,徐徐道:“如果要转世,当然是忘记更好,不忘记的话对未来将要遇见的人并不公平,你说是吗,姬君。”
桔梗语气平和:“晴明先生,您那时也没有选择忘记。”
虽身在地狱,可安倍晴明寿终正寝前就已经是出云国认证了的神祇,之所以待在地狱,不过是为了替黑晴明和他的式神们还债而已,自己作孽自己还,他也没办法。
这位传说中的白狐之子眉眼一弯,露出狡辩的意思:“我只是舍不下阴阳寮那群孩子罢了,到底又比不得姬君,只为这一眼之缘就只身在此间待了百年,依我看对方不过一小犬而已,又何足挂齿?还不如其他的什么动物……话说狐狸什么的我倒是认识不少,它们可是比犬类更加的善解人意啊。”
桔梗:……
她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养宠物么,我并不在行,不过,狐狸确实很可爱。”
比如说立志成为大狐妖的七宝。
既已见效,安倍晴明故作高深地摇着扇子,又在心里默念着小狐丸:吾能帮的已经帮了,剩下的便靠你自己努力了。
他站起身,俯瞰高崖之下流水汤汤,细长的河水自无边之际流到视野的尽头,两岸红白色光点交替互闪,那是赤红色的彼岸花和行途中的魂灵的光芒,有些魂魄的光亮些,有的则黯淡,安倍晴明让开身让桔梗看见这副景象。
“肉眼能见的有限,除了麻仓叶王,有谁能够看透人心呢?可是人心再叵测,到了这里就什么也瞒不住了,那些生前为善的灵魂明亮且清晰,轻易不会被黄泉里的黑暗侵蚀,生前为恶的人死后的魂魄是黑色,透着浊气,最容易吸引黑暗里生物吞食。”
桔梗淡淡道:“可他们的表情都很安详。
“他们在地狱里所呈现出来的容颜,不一定是就是他们真实的样子,憎恨,怜悯,不甘,快乐……人一生中经历的情感凝塑成面具,会在死亡的国度里化为虚面,套在他们脸上,那些安详的模样都是些哄人的幌子罢了。”
安倍晴明说着话,忽然细细地打量起身旁的巫女,抚扇笑道:“朝夕相处,竟未发现姬君如此好相貌,相由心生,果不其然,可惜如此貌美的姬君一走,以后甚是寂寞啊。”
被夸奖好看,桔梗微红了脸:“晴明先生,即便我走了,您依然可以找鬼灯大人闲聊,他也是个难得的……风雅之士。”
他懊丧地叹气:“找鬼灯?算了吧,找他聊人脑汤怎么做好吃还是聊金鱼草用什么金坷垃?”
宽大的黑床是用从河底淘出的黑石礁做成的,初到黄泉国,伊邪那美把它送过来当成常驻的贺礼。
从那时到现在,早已逾百年了吧,桔梗双手交叠在绯绔的系绳上,目光聚焦在头顶用来发光照明的灯笼鬼上。
在犬夜叉怀里消散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世上从不会出现两片相同的树叶,桔梗和戈薇,一开始就注定只能留下一个。
犬夜叉的手很凉,脸很凉,眼泪也很凉,可桔梗知道戈薇能把他暖起来。
毕竟她们曾经是一个人。
桔梗的嘴唇微动,对着空气说:“桔梗,谢谢你……解脱了犬夜叉。”
她自己又回答:“不用谢。”
在黄泉国待的这些日子,如安倍晴明所说,她确实在等犬夜叉,妖的寿命虽长,但不是无穷尽,甚至不会比一个人类更长——戈薇穿越时空拥有比常人更多的生命,但同样逃不出死亡的召唤,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犬夜叉,他无法承受第三次失去,拥有感情的半妖强大又脆弱。
桔梗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再见,在这里,归属死亡的国度里,可是她等他,固然有那份差一点的遗憾在,主要却是自己无法转生,因此只能留在黄泉里等待着犬夜叉。
还有戈薇。
“桔梗,没想到你居然还滞留在这里,我,我……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这里过的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