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这般年纪却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当着众人的面叉腰指派,一张老脸几乎都要红了,左右瞧了瞧,见诸人皆是含讥带嘲的看戏模样,越发气苦。偏偏这里是王府,她颇有些无助的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最后只得咬咬牙,丢脸的去廊下站着了。
如今正是七月里,林妈妈又生的膀大腰粗,丢脸倒是小事,这日头下面站着,不一会儿便被晒得头晕脑花,满身是汗,差点去了半条命。就在她眼前一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屋里头才有人出来,道:“林妈妈,王妃让你进去说话。”
林妈妈好容易才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擦汗,连忙便随人往屋内走去。屋内摆着冰饰冷盆,凉意浸骨,竟有几分森然。
她隐约有些不安,不觉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把自己汗湿的手心在衣角边上拭了一下,强自镇定的随着几个丫鬟往里走,耳边听得珠帘晃动时珠玉碰撞的清越之声,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待入了内屋,方才看见懒洋洋趴在榻上的唐亦姝——她一身碧色的纱衣纱裙,那一头如漆如墨的长发则是松松的披在肩头,难掩冰肌玉骨,炎炎夏日,一眼望去只觉清凉透彻,甚是叫人舒服。
另有几个年轻美貌的丫鬟立在两侧,钗裙装扮皆是不俗,或是抬手打扇,或是捶背捏肩,极是恭谨小心。
林妈妈看在眼里,不免又一个激灵,慢半拍的想到:大姑娘她这派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她年纪大了,又在外头院子里站了半日,本就被日头晒得头晕脑花,这一激灵,行礼上头难免慢了些,呆呆站在原地,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那几个在周侧服侍的丫鬟察言观色,立刻便替唐亦姝出声了:“大胆!见了王妃,还不行礼?”
林妈妈才擦过汗的额上又跟着冒出细细的汗珠,可她却顾不得去擦,赶忙着便要跪下行礼。
趴在榻上的唐亦姝这才抽出空,漫不经心的转过头去看林妈妈。她的目光虚虚的在林妈妈头顶掠过,抬手免了她的礼,笑声轻轻淡淡,尤其的柔和婉转:“行了,到底是我母亲那头派来的老人,和旁的那些人总是不一样的。”她这话,倒是与林妈妈原先自己思量的一模一样。
林妈妈得了这话,心口稍稍缓了一口气,索性就趴在地上不起身,反倒得寸进尺的呜咽起来:“王妃!老奴可算是见着王妃了!”她说哭便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面红耳赤,甚是可怜,“夫人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说是王妃您年纪轻,还得要人在边上帮衬着,这才把老奴给派过来。老奴我也是看着王妃您长大的,这一颗心可全都是向着您,昨儿担心了一整日啊.......”
林妈妈这话虽然说的颠三倒四的,可内里的意思却是非常明白的:先是点出自己乃是云氏特意选出来,乃是尊长所赐,万不可轻视;再是说自己乃是唐家出来的,自己才算是一心向着唐亦姝的“自己人”,与王府这些不知根底的下人不一样。
唐亦姝却不接她这话,只嗤笑了一声:“妈妈确实是看着我长大的,算是‘照顾’过我的老人了。”
林妈妈的脖子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着了,连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咬紧牙关,再不敢说话——她这是心虚害怕了:当年云氏养唐亦姝,虽不至于缺衣少食,可也仅仅如此而已。云氏最是爱做贤良模样,心眼却狭得很,嘴里说得好听“几个孩子我自然都是一般看待的,只不过姝姐儿是做姐姐的,且得给底下的弟弟妹妹做榜样呢”,可唐家几个哥儿姐儿里头也只有唐亦姝一个人得早早起来,衣衫单薄的站在桌椅边上服侍云氏这个母亲用膳,等云氏吃完了,她才能捡着些残羹剩菜吃了。因唐家家底薄,云氏又刻意苛待,唐亦姝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得学针线,做些帕子什么的贴补家用。
林妈妈是云氏身边的老人,自然也“狗仗人势”的做过些欺负人的事,可她当年一贯不怎么看得起唐亦姝,自然也不把这些事记在心里,久了也只当是旧事,自欺欺人的给“忘了”。现今忽而听唐亦姝提起这事,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心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唐亦姝:你现在让我搬走,以后非得跪着求我搬回来不可。
晋王:.....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