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翁主府开府时,君儿就提议让从他还是太子时的心腹桑弘羊来做翁主府长史,一应财货账目都倚重桑弘羊。
她收下辛元辛齐两兄弟,固然是因为两人的确武艺非凡,品性端正,辛元是长于刑名。更大的理由是,她想替自己弥补对于郅都一族的亏欠。
阿母跟舅父再三算计君儿,君儿并非没有能力一举除去他们,却从未这么做。
君儿从未替自己的父母亲族求取什么官位爵位,连赐给她的封地都辞了回来。
卫子夫跟卫氏女的种种手段,君儿也并没有对她们赶尽杀绝,并且因为他对卫青的看重,再三提携卫青,教导霍去病。
刘彻扪心自问,直至今日,他仍然是相信天意鬼神,相信天道有常。当日他一意孤行,不肯派人去黄河救灾,至今仍不后悔。
天地才是世间的主宰,人焉能斗得过天?
可是他的乖乖儿,偏偏敢与天斗,自己淌入黄河水,扛着装满了石头的竹筐子,去堵口修堤,去治河抢险。
内室里摆着好几盆碧玉银丝,花瓣像丝线一般下垂,中间绽放,包住花蕊予以合抱。
仆婢应当是早上才给花浇过水,花瓣上还有几滴盈盈的水珠。
菊花在秋日盛开,却很快就要在秋末凋谢。
“我其实一直觉得,你真是傻透了”刘彻垂着头,视线看向无知无觉躺在那里的苏碧曦,俯下-身子在她唇瓣上留下一个轻柔的吻,缠绵不去,“你为了夯实汉室的基业,才一再地拿出高产易栽种的作物;为了让国家更富强,才提高商户的地位名声,鼓励行商;你希望汉室能够更加融合,才极力赞成取消路引宵禁…….
“你希望开启明智,不束缚民众所思所想,才反对董仲舒的罢黜百家,才费尽心思开办泾渭学宫,兴办女学,鼓励寡妇再嫁…….
“真是再蠢也没有了。”
苏碧曦听到这里,透明的魂魄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刘彻,在刘彻眼里看到了真切的凉薄跟淡漠。
“嬴政乃是千古一帝,灭六国,统一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对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万里长城,开凿灵渠,德超三皇,功盖五帝。到了如今,世人只记得他苛政虐民,扼杀民智,暴虐天下,致使秦二世而亡,是一个遗臭万年的暴君。”
刘彻的语声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阴戾,“我费尽心思废除百家,独尊儒术,为的是宣扬天下一统;我造桥铺路,厉兵秣马,大肆征兵,举国养马,为的是不再被匈奴骑在头上,不再挨打,不再时刻担忧长安会被匈奴的铁骑踏破;我颁行推恩令,南抚百越,西平羌族,挑起朝鲜内斗,为的是国泰民安,社稷昌和,海清河晏,为的是汉室的千秋大业!
“可是后世不会记得高祖皇帝的白马之恨,不会记得汉室的百年羞辱,不会记得匈奴时刻能够灭亡汉室,让我一日都不能安枕的夙兴夜寐,不会记得汉室被群狼环伺,边疆一日不得安宁,不会记得诸侯王尾大不掉,国将不国,不会记得外戚林立,君王茕茕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