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死在了敌人的槊马横刀之下,没有人会想起他。
他当真于这世间,茕茕孑立,迥然一身。他想顶天立地,却无法蝼蚁捍天。
安如风失了安家,失了秦家,他先是没了天,再是没了地。
理想与后盾都脏了。
本该做鹰隼搏击长空的雄鹰,却精疲力竭地不断崩坏。
安如风盯着那封血书,想了很久。自己这般执着于建功立业,执着于功名,是为哪般?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自己选的,就不要令人发笑了。
安如风承认自己怂了,他手提宝剑不断斩杀敌人,却还是失了至亲至重的人。他未见上亡者最后一面,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安如风的将军梦破碎,陡然生出逃回棠溪城的想法。很奇怪,他没有如同其他人那般对敌军生出滔天的“杀父之仇”,亦没有战死沙场的想法。
他忽然看看手中宝剑,将其折弯——棠溪宝剑,可弯达九十度至一百二十度。
剑,亦喻人。喻人品格,喻人抱负。大丈夫者当如剑,行侠仗义,立身立国;亦如剑,能屈能伸,柔韧刚劲。
安如风自欺欺人想:几年前我伸了,如今屈一下,又何妨?
安如风出逃之事,当真他内心想的什么,谁也无法揣度。
可以说他直面了内心的恐惧,他从踏上战场的第一天便怕了,此事作为引火索,干干脆脆将其内心的灰暗引爆。
可以说他为回去追寻至亲至爱的亡魂,虽是尸骨已寒,但不为他们立碑,于心不安。
也可以说他对这场荒谬的、同袍之子互相残杀的战争彻底失望,他要回到棠溪城,或隐于市坊,或藏于山谷,最终隐姓埋名一辈子。
无论哪种说法都好,安如风脱去铸剑神童的外衣,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是人就会怕,会恐惧死亡,会心生怨念,会在意志力不够强大时,临阵脱逃。
所以安如风死了,撇开张申的自私来说,他更应该问问自己。
所谓人一世修行,最终都是要回头看看自身的。
安如风还有一个放不下的执念,便是蕊娘。这个跟了他十几年,最终没能守得云开见明月的女子,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其实再早一点,自己醒悟再早一点就好。花开堪折直须折,及时行乐。早一点告诉蕊娘自己的心意,不要总想着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时再娶她,多好。
再看今日,什么都没了。
黄粱大梦一场空,错错错。
安如风自刎时,他生前种种于眼前飘过。即后世所谓“走马灯”。
他不甘与蕊娘的缘分在此结束,因而建造大梦,给蕊娘一个名分。他只是遗憾,对此,真就只有遗憾。
他在梦中娶了蕊娘,他们喜结联姻于棠棣花开的春季。漫山遍野的粉白梦境,翠色山河的昨日之梦。
仙署棣华春,当时已绝伦。
安如风在逃亡途中做了一个梦,梦到蕊娘一身金丝凤凰大红袍,揭开头盖的一刹那,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