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

大梦追惊局 七声号角 3593 字 8个月前

窗外下着大雨。

苏穆煜答应要与连鸣一起睡,自是说到做到。一起睡便一起睡,反正也不做什么。就算要撩拨一番,也不是今日。

为何不是今日,苏穆煜讲不好,白日迸生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到夜晚。

心头有一口气,压得难受。

窗外细雨渐趋倾盆,滴滴答答慢慢变成噼里啪啦。云层中隐有闷雷躁动,大风吹得毫不节制。

树枝印在窗纸上,狂乱摇曳似魍魉魑魅。屋檐下那盏烛灯,忽明忽暗。映得连鸣的眼神也飘忽不定。

起初窗户半掩,灌进来丝丝凉意。初夏已至,愣是吹出来遥远的倒春寒。

苏穆煜体质弱,易伤风寒。他不由自主地往连鸣身边靠去,后者像是操练过许多遍,拢了棉被勾住苏穆煜,手脚并用将其罩住。

连鸣道:“苏老板,何时才能改掉睡觉蹬被子的习惯?”

苏穆煜冷不丁一个喷嚏,打得浑身战栗起来,像是真的冷到了。

“哎哟喂,连少,别打趣我了。换做在我自己家,空调得开到四五月。”

“然后再无缝对接夏天是不是?”连鸣在他耳后低笑,痒麻的气息喷在苏穆煜后脑勺上,他几乎是愣了几弹指,心底咔哒一声。

连鸣也突然止住笑意,两人瞬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苏穆煜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接连不停。太奇怪,连鸣对他的生活习惯简直了如指掌。这种熟悉感,猛然似滔天巨浪惊涛拍岸,再急速退去留下细细绵绵的白色泡沫。

他们,像在一起生活过许多年。

苏穆煜转过身来,头回在睡着前与连鸣面对面。他看到连鸣根根细长的睫毛,柔软的唇瓣上映着薄弱灯光。

连鸣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伸手压住苏穆煜身后的被角。

他道:“苏老板?”

苏穆煜垂下眼帘,动了动眉梢,他终是轻笑几声:“连少,不要这么亲昵,我会误会的。”

连鸣久久未答,耳边空气静静流动。

窗外大雨瓢泼,雷鸣闪电勾熊熊地火。宛如哪位真人不屑仙班之列,触动天条飞身入凡。

窗户被狂风猛然吹开,吱呀一声。密密的雨线被微弱的烛光捧得晶亮,很快,屋内湿了一片。

“今夜这雨,来得是比平日凶猛了些。”

另一张草席上,“睡着”许久的安如风突然插嘴。苏穆煜起初还以为自己幻听,良久才从这似叹似念的语气中回过神来。

苏穆煜抬起头,往他看去:“如风?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

安如风难得不与苏穆煜呛声,他总觉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安如风侧头看看在床上沉睡的蕊娘,压着声音道。

“今晚喝多了?初次表白没被拒,躲被窝里高兴呢?”

苏穆煜典型的人不犯我我必犯人,安如风好不容易营造的和谐氛围,被他一张嘴搅得乱七八糟。

安如风超乎寻常的平静道:“是是挺高兴的。”

苏穆煜见其不上钩,撇撇嘴失了兴致。他把刚刚对连鸣的怀疑转眼忘到九霄云外,苏老板回头对上连少,笑:“连少,麻烦你去关下窗,冷。”

连鸣没拒绝,他甚至在起身前握了握苏穆煜的手,却只摸到一片冰凉。连鸣皱眉,怎么回事,初夏虽无酷暑,也不至于冷到如此地步。

苏穆煜收回手,放在嘴边哈口气。他看了看连鸣关窗的背影,叹口气:“今夜,是有些非比寻常啊”

连鸣关好窗,走回草席带了一身寒气。他没有立刻钻入被窝,倒是苏穆煜伸手将他拉进去。两具体温差别明显的身子靠在一起,均是心底一颤。

苏穆煜抿着唇道:“连少,怎么会这么冷。”

连鸣眼底一暗,往安如风看去。少年郎侧卧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毫无呼吸起伏——像是真的睡着了。

“苏老板,我抱你罢,”连鸣张开手臂,轻轻从苏穆煜腰际穿过,接着他挪动身子,两人靠得如此相近,“我只是抱着你,不干别的。”

连鸣大手一握,按在苏老板后腰处,隔着薄薄的亵衣,一掌温热与冰凉的肌肤相撞。苏穆煜天性寒凉,此时时刻贪婪着那一寸寸的温存。

苏穆煜忽然发问:“今晚喝得开心否?”

窗外闪过一声惊雷,轰隆炸开。

连鸣稍有片刻走神,等雷声一过,他低头将下巴蹭在苏穆煜的头顶:“今晚这酒喝得舒畅,只是遗憾,未能尽兴。”

苏穆煜慢慢闭上眼,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罢了。”

“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

今夜大雨未至时,他们四人喝过一场酒。

与上回借酒消愁大不相同,这次他们是喜结同心,庆祝安秦二人好事已成。

安如风仍然酒力欠佳,几碗浊酒下肚,撑在桌边望着蕊娘傻笑。苏穆煜笑吟吟地打趣道:“如风,咱们蕊娘比凤仙儿如何?”

安如风迟钝片刻,放下酒碗指着苏穆煜鼻子骂:“你、你无耻!怎、怎能将蕊娘与、与凤仙儿比!那、那是——”

那是风尘女子,而蕊娘是安如风心中的一轮海岛冰月。

蕊娘反倒失了常态,她闷下一口酒,豪气不减:“阿风,你这话可要不得。凤仙儿咋啦?人家不偷不抢,靠自己凭本事吃饭。你们凭甚瞧不上别人?”

安如风没想过自己会被训得一愣一愣的,瞧不瞧得上还是另一回事,他只觉此时单手叉腰,一手拎着酒碗的蕊娘顶好看顶霸道。

“我没有瞧不上。”

“没有瞧不上,那就是瞧得上咯?”苏穆煜唯恐天下不乱,笑嘻嘻地捧着酒碗找茬。

安如风继续瞪眼:“你这是强词夺理!”

反正俩人掐起架来,安如风在口头永远落不着好。

苏穆煜咕噜咕噜喝着酒,不逗他玩了。连鸣拍着苏老板的后背,笑得很是随意:“喝慢点,酒可不是水。”

苏穆煜半眯眼,舔舔唇:“就这甜味儿和度数,与水也相去不远了。连少,你酒量不行,可别看低了我。”

“是是是,苏老板千杯不醉。”

“阿煜,鸣哥,你们在一起啦?”

蕊娘漫不经心地随口玩笑一句,问得另外三人虎躯一震。

蕊娘好歹也在滚滚红尘中走过一遭,对男男之事略有耳闻。大唐民风开放,喜好男风并不算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少有人搬上台面讲,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纵观史册,正史野史什么史都好,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达官贵人,包养小倌、独宠男妃之事多如牛毛。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哪一件拎出来不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蕊娘大胆开放,她瞧得上烟街柳巷的红尘女子,自然也不鄙视分桃而食的男男之好。

安如风却是满脑子要完,蕊娘可不要被这二爷带偏了哇!那他找谁哭去哇!

安如风慌忙伸手拽住蕊娘:“蕊蕊,听我讲,断袖当道,你可不要沉迷其中啊。”

蕊娘哭笑不得:“我要也是如此,那还关你什么事?”

安如风喝酒就傻,他愣了许久,道:“也是哦,那你问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