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眼里的森然又多了一重厌恶,再看那污浊缠身的少女时,少见的多了点耐心。
他张了张口,嗓子里卡着短短的几个字符,也不知道是想问她,还是想问白日里那些站在禁止内一脸麻木的昔日同僚,最终喉头一重,吞回了模糊不清的主语,只问出一句:“……这样被关起来……甘心吗……”
园子竖直了耳朵也只听到半截,心说这是个什么问题?
高天原关她这事也算事出有因,她闹了事并不介意负责,何况比起麻仓叶王横死时间线原地打结,只是被不轻不重的关个禁闭已经够幸运了。
——何况禁闭室大成了一座山,还有人每天送饭帮洗衣服,除了寂寞也没啥。
再说了,虽然寂寞是挺难熬的,但大家怕被智障传染,她还害怕被正常人当奇葩围观呢……
“也谈不上甘心不甘心的。”
“就……还好?”
园子自己其实也挺好奇自己这种心理的,不过她受的教育就是这样,无力改变现状的前提下,憋着气不甘心也只能难为到自己,不如放松心情好好休息——这样碰到有机会跑的时候,健康的体魄还能帮你跑快点不是?
那边厢,还未正式入职的少年机动队长突然嗤笑一声,意识自己问的还真是个蠢问题。
她这待遇和蛆虫之巢相去甚远,没有参考价值。
何况这少女是被污染,好歹罪责明确,但:“仅仅因为可能造成危险这种理由,凭什么就能理直气壮的剥夺别人的一生?”
园子想说这人什么毛病,你心情不好为什么要冲我吼,于是眉头一皱,反嘴:“你都说了会造成危险,罪犯可不得关好吗?”
“那我还说了可能呢!”
金毛眉头一条,原本就刻薄的表情突然多了几分嘲讽:“只是因为可能有危险,可能会变罪犯就关人家,不无聊吗?”
园子心说什么玩意儿,杠精吗你白长那么张好看的脸了,这语气莫不是想故意找架吵?
这样一想,她也懒得好好说话了,嘴角一耷拉,呵呵一笑:“你别动不动代入自我视角,危险分子不关起来,对普通民众就公平吗?”
那金毛冷笑,说你能确定他就是危险的吗?
“危险与否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不认同那套理念的就是危险吗?”
“你被关在这里,难道是因为是你很危险吗?!”
园子当时就让他说上火了。
“你对我的外貌有什么意见?!”
她原地气到跳脚,不服:“我怎么就不能是个高逼格的社会危险分子了!”
对面,金发少年满不在意的看着她跳脚,嘴角弯都懒得弯一下,转身便离开了。
只剩一脸懵逼的园子因对手主动弃权而获得吵架胜利,站在原地半天没想起来原本是想要干啥。
对了。
吃晚饭。
一刻钟后,坐在巨石上准备吃饭的铃木小姐意外的心情舒畅,就算是面对着画风清奇的餐品依旧胃口大开,她一边嚼着脆脆生生的核桃仁,一边兀自感叹:吵架,果然是最便捷的情绪发泄方式啊……
如此这般轻松了大半个月,铃木小姐正心情愉悦的捏陶罐子玩,糊把手的时候一抬头,又看到了那个杠精出身的金发美少年。
对方大概是通过什么秘密通道直达的,半点脚步声都没有。
园子满手黄泥,战意昂扬的对上了他的眼睛:来吧!正好我又想再吵一架了!
——何况她手里有“武器”,吵输了还能顺势糊赢家一身烂泥,怎么也能拉件衣服当垫背盾冬!
结果杠精今天不是来吵架的。
金发少年站在原地看了她半晌——最新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他能摆出来给人看的身份,是二番队第三席,真正重要的身份,是隐秘机动槛理队的分队长——换句话说,蛆虫之巢的看守。
园子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警觉的缩了缩脖子:“你到底要干啥?”
“也没什么……”
杠精这次的语气意外的平和,没有刻意怨天尤人的时候,他眉眼看起来居然还有点慵懒的好看。
下一秒,这人毫无征兆的伸了个幅度巨大的懒腰,配合那头浅色的金毛,好一个挠头狮子甩绣球!
打完哈欠他嘴一闭,心想蛆虫之巢不能随便进,连外围都压抑的厉害,比起那里:“还是这座‘监狱’更适合被参观。”
园子就很费解:这人为什么执着的认定这里就是个监狱?
土堆隔壁,他自然的欣赏了一下排好的三五七个泥胚子,啧啧有声的感叹了一番,又盯着园子看了一会儿,说:“要是所有罪犯都能像你一样乐天就好了。”
园子更费解了:这人为什么执着的认定她就是个罪犯?
还没等她想透这未解之谜,那人巨自来熟的走了两步在她身边蹲下,好奇的问:“你平常都吃什么啊?”
园子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这男的半点不见尴尬,反而疑惑的跟着她歪了下脑袋,满脸自然而然的【你为什么不说话.jpg】。
于是园子莫名其妙被他看服了,抄起溪水洗掉半干的黄泥,从树洞里掏了个精致的盒子出来。
一个整有四层、红木、还带着漆画镶着金箔的大型食盒。
掀开一看,四层全是菜。
饭是神宫准备的,营养均衡,鲜虾南瓜海带海鱼类占了大头,园子深切怀疑菜单是那巫女阿姨定的,吃来吃去全是补脑子的菜谱。
这个厨艺对比当前的时代来说几乎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但不爱吃的食材怎么做都是不好吃——尤其在不吃完还会被人满怀担忧碎碎念的情况下。
园子对着蒸南瓜为主食的那一层生无可恋的发了会儿呆,抬头时金毛还懒懒的靠在旁边的树上。
她看树,看人,又看那些南瓜,最终神色一肃,转头问他:
“你吃吗?”
那金发少年原本还好好的,看到食盒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唰就冷了下去,几乎没怎么犹豫,便歪头冷笑一声。
“吃。”
铃木园子心情愉悦的决定把两条干烧鱼都分配给他!
这鱼是看似是盐烤的,但总有股不好形容的药味,园子心情愉悦的收拾着自己的部分烹烤禽类,毫无准备的听到一句莫名其妙的感叹。
杠精嘴里塞着鱼,以一种社会药丸的口气评价道:“你这牢饭质量也很高啊,鱼都是净草熏过的。”
铃木园子当时险些被“牢饭”俩字呛住,无语的很:“你是等待上岗的牢头吗,什么职业病啊见到个地方就当牢房考察……”
金毛杠精神色慵懒的瞥了瞥她,老神在在的低头挑鱼刺,一边吃,一边就开始用筷子指点江山,说坐牢这事,无论如何都有法可依,坐多久、怎么坐都是可以衡量,但有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一截,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理解后的疲倦,“有的地方,就只是为了关押理念不同的人类,靠某些人的主观判断,来评定对方危险与否……”
“简直荒诞!”
说完把筷子给摔了。
但这份荒诞却又真实存在着,摔完后他立刻恢复了冷静,在仔细聆听了推行这套荒诞行为的理由后,他比自己想象中更轻易的接受了。
他心底的某个地方有个低低的声音一直在说话,他——
“你说话就说话呗,做那么多动作干什么?”
不耐烦的女声随着一到筷影敲到他手边。
铃木园子气急败坏:“我好不容易把鸭子皮扒下来的,留着裹瘦肉呢你给我喷这一堆的口水还怎么吃啊?!”
对面,慷慨激昂内容深刻的演说中道崩殂,演说家上身的杠精少年举着筷子愣了好久,那少女全然不受影响,兀自喋喋不休着。
他心里若言若现的汹涌浪潮唰的泄了个干净。
金毛眨了眨眼睛,低头说:“那这份我吃好了。”
“你想得美!”
园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愤愤不平说凭什么啊我好不容易分开的!
“何况你知道我天天吃这补脑餐,多少天才能碰到一次鸭肉吗?!”
可以说是个很任性的囚犯了。
想罢,他居然从该还有心情计较这等鸡毛蒜皮小事的乐天态度中,诡异的得到了点安慰,叹气,说:“那算我欠你的好了。”
“明天补你一份。”
园子马上说“好!”
果断的像是她就等着这句话呢。
这个儿戏的约定,就像是个无声无息又心照不宣的讯号,定下了无数个所谓“明天”,隔三差五就碰到一起杠上一场,然后喋喋不休的对坐着吃完一顿午饭。
再后来,她俩吃完饭后偶尔会下两把棋。
——围棋园子其实是会的,但面对这个金毛时从来没赢过。
索性园子能力不行但棋品巨好,输了也不乱发脾气。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糊弄着,没过几个月,金毛他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