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裤子要掉,一直毫无动静的受害者终于想起了需要自我拯救。
于是,就在园子放弃站立准备干脆躺地上算了时,一双缠着绷带的手掌轻轻穿过她的腋下,用一种类似于小姑娘捧洋娃娃的姿势,捏住园子双臂,轻而易举的就把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铃木园子两脚不着地的悬在半空中,看哪都觉得天旋地转,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有个人。
她努力张着无神的眼睛对了半天的焦,终于准确的对上了举着她这人的双……单眼。
小醉鬼从茫然到面无表情,从面无表情到眉头紧皱,最后定在一个严肃认真的表情上。
的场静司静静的与她对视着,准备听听这醉成了一团的家伙准备说什么。
事实上,沉默的时间远比他预料的长,醉鬼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打了个嗝,接着又打了个嗝,看样子再过一会儿,便能就着这个姿势干脆的睡过去。
女性在这种姿态下肯定远远谈不上优美,但他手上这姑娘却洒脱的很,眼皮浮肿鼻头发红,反而衬出了种五官格外娇小的感觉,让人看着只觉得真是委屈巴巴的不行,再配上这个四仰八叉还不停点头的姿势,反而和本身气场达成了微妙的一致。
看样子她醒着的时候,应该是挺吵人的。
猎妖师家的扛把子饶有兴致的观察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自己手上托着的这不是个女孩,而是个昏昏欲睡的鹃莺幼鸟。
真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呢。
的场静司神色不明的眯了眯眼睛:他这次本来只是来谈生意的,主要目的是确定这次的雇主身边是什么东西有古怪,等回去了,好把大单子合理派发给家族旗下的专业人士。
——哪知道这位财大气粗的雇主身上居然不是妖魔也不是鬼祟,而是不知道搁哪招回来的晦瘴。
晦瘴这东西,就好比固化了的霉运,又或是灵异些的毒气,沾了就脱不掉,只能一路倒霉一路虚弱,最后生生把自己拖死。
他们家不擅长干这活儿,倒是大和尚或是修行深了的巫女,能通过念诵经文一类的方式慢慢削弱祛除。
稍微看出点眉目后,的场静司不动声色的拒绝了雇主的敬酒,满桌子的菜肴他一口都没敢碰,毕竟这东西的传播十分轻易,而且没有任何人数上限,他雇主一会儿喝多了情绪失控,搁这儿轻轻打个喷嚏,满包厢的人怕是都要被拖累。
就在的场当家的思考介绍给哪家神社才能揽到更多的中介费时,雇主先生突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等那道能刺破耳膜的尖利叫声响起,他才哭笑不得的赶鸭子上架准备干活儿。
祛晦瘴他根本不懂,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都是托除妖十家资料丰富的福了,驱鬼虽然不擅长,但将就着还能干——但此时此刻,是一只不知道哪来的女鬼,莫名其妙的和一团晦瘴融成了一体!
你家的瘴气会成精啊?
这到底还能打不能打了?!
他本身算是半个武斗派,身上的符咒是全是七濑装给他备用的,没撑过一刻就被腐蚀了大半。
依照记载,沾上晦气后,自身便会不断虚弱,一边虚弱还要一边倒霉,依照的场家的地位,他请求神宫的巫女出面祛瘴也是可以的,但虚弱意味着他的实力会减弱,压抑着眼睛的封印自然也会松动。
如果这段时间内霉运上身,恰好被那追索的场眼睛的妖魔找上门来……
简直画美不看。
的场冷静惯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后怕的情绪,只是越发稀奇的盯着这个女孩子。
他将已经半睡着的园子揽在了怀里,拇指结着奇怪的手势卡在了她颈动脉上。
的场静司感受着毫无异常的脉动,悄无声息的勾起了嘴角。
这会儿看起来倒是个正常的小酒鬼了,但在一刻钟之前,她踏进这方拐角时,那堆围了他将近半个小时,连符咒都能腐蚀、人挨都挨不得的晦瘴,却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发生激变,像是烈日下哀嚎的细雪,被她身上那股突然涌出的汩汩白光,于无声间消融的一干二净。
大名鼎鼎的猎妖师再次细细嗅了嗅空气中的余味。
比起巫女燃香起舞时弥散出的微弱能量,那分明是更加精纯、也更加强大悠久的——属于神明的气息。
凤镜夜,非私生非收养,长得同样十分高能,并且看起来就是个很会挣钱的“家族精英”。
顺带一提,他搁家里排行第三,和神宫寺莲一样,是个【就算大哥出走】了,还有个二哥能顶在前面的超级安全人选。
园子对此依旧持保留意见。
凤镜夜和须王环完全不同,但铃木园子看见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心累。
须王环偶尔会微妙的表现出一些缺爱的特质,虽然真的十分偶尔,不过因为他的日常状态过于灿烂,对比之下,那种孤单或是冷漠的神情就显得格外明显。
至于这个凤镜夜……
怎么这货看起来比须王环还缺爱?
而且不是偶尔缺,是每时每刻都在缺!
虽然靠直觉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气场,但在园子跟他相处的前半年时间里,满脑子都是“花好月圆我们今天到哪浪去?”这类想法。
当时,她只觉得凤镜夜人美心善身材好,能跟他过一辈子,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而在半年后的某一天,小兰参加了一个空手带表演赛。
表演赛嘛,主要目的是展示自我,小兰跟着同社的前辈从准备通道走出来的时候,园子可高兴可高兴的马上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两手各举着一个小红旗,兴高采烈的两步跑到栏杆前,半边身子都探出了观众席:表演赛前有个多校合宿训练,她都快半个月没看到小兰真人了!
毛利兰抬头正看到她在那一个劲的晃胳膊,当即被那个高难度的动作惊的一愣,不得不隔着遥远的距离使劲给她比划手势。
【快站回去一点啊园子,小心掉下来怎么办!】
她俩这十几年下来,多少也点亮了那么点心有灵犀的技能。
于是园子可大方的一挥手,示意她【放心吧,我自己看着呢!】
小兰无力的扶了扶额头:就你那零点五不到的战斗力,看着呢有什么用,你过马路不看车的时候还少了吗?
可惜两个人之间离的太远,前辈已经开始做准备活动了,她也没法做什么大幅度的提示。
只能踢一下腿看一下观众席,抬一下胳膊再看一眼观众席,寄希望于就算园子真的不小心掉下来了,她也能及时奔过去稍微帮她挡一下。
就在准备活动将要结束的时候,毛利兰终于松了口气,因为园子蹦跶着的那个前凸型露台上,似乎出现了第二个人。
看身形,约莫是个男的。
在踏进赛场前拿千分之一秒的不经意间扫视下,那个修长的人影似乎在园子身边停了停,然后等她从攻击的余裕再抬头时,台子上就已经没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和对手鞠躬问好时,毛利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那下,园子旁边的那个人……似乎挺用力的看了她一眼呢。
这一边的观众席上,凤镜夜不动声色的推了推眼镜,手上轻轻捏着没收来的小红旗,安静的听铃木园子读保证书。
“……室外及公共场合护栏高度,自踏步中心线量起至扶手顶端应不低于900mm,我保证将以完全符合规范的行为准则使用户外公共设施,不攀爬,不剐蹭,不刻意破坏——”
读到这里,园子小心翼翼的抬头,试图辩解:“镜夜。”
“嗯?”
少年清隽的面孔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若无其事的反问:“怎么了?”
“我没攀爬……”也没剐蹭啊!
何况这是体育馆吧?
体育赛事期间稍微激动一点,完全在许可范围内啊!
她只是高兴的摇小旗子,又没有往场地里乱扔垃圾……
“做出那种危险又让人担心的行为,”清亮好听的男声带着点惊讶:“园子完全没有想要跟担心你的人道歉一下的意思吗?”
“可是……”
——可是我没觉得你担心我了啊?
如果她的直觉没错的话,你刚才那会儿明明就是在生气啊!
那种冷冰冰的心情和担心有什么明确的关系吗?
当然了,她想是这么想的,但看着凤镜夜的笑容,莫名其妙的没敢说出口。
等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观众席这一周的灯便暗了下去,只有赛场中心和正中央的大屏幕是亮的,园子之前从小兰那里看到过比赛的流程简章,所以提前准备了荧光棒,这会儿东找西找的居然找不到。
眼见小兰都快下场了,她打call的道具还不知道在哪呢。
坐在她旁边的凤家三子像是才发现她超出普通幅度的动作,用恰到好处的关心口吻小声问:“是东西不见了吗?”
铃木园子咬着手指头开始回忆。
她今天中午出门的时候……拿的是哪个包来着?
然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半年来,她出门其实就没带过包。
就算收拾了包拿出了门,中途也会扔在车上或是让司机带回去。
至于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凤镜夜什么都准备好了呀!
于是她慢半拍的发现,她虽然在昨晚想着【去给小兰加油】这件事的时候,准备了个装应援道具的包,但早今天中午出门时,因为下意识觉得【和镜夜一起我什么都不用带】,所以……
所以她出门的时候两只手都是空的。
之所以觉得自己一直拿着东西,是因为刚出门遇到凤镜夜的时候,他递给自己了一个鲷鱼烧,而在鲷鱼烧吃完了之后,他又给了她一杯奶茶。
再然后……
铃木园子敲了敲脑袋:这之后的事情她怎么没什么印象了呢?
凤镜夜已经习惯了她偶尔像是突然死机了一样愣住,自然的将手背贴在她脸颊上探了探,确定她没发烧也没冷到,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她的手指。
手动上色的小红旗似乎是她用水彩自己画的,杆子上黑色的颜料在白皙的指缝间留下了两道清浅的痕迹。
啊,真的和小孩子一样呢……
未婚夫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捏着她的手腕轻轻擦拭起来。
铃木园子在手掌温热平实的触感下回了神,正看到他半垂着眼帘帮她擦手的样子,瞬间顿悟了。
对了,早上喝完了奶茶以后,凤镜夜就是用这个神态、这个动作,给她分别擦干净了两只手。
等他把手帕收起来,车就已经开到体育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