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倒戈

丽姬心中大惊,她微微颤抖的手抚上赵郢的手,睫宇扑闪,道:“陛下……”

“弈者,谁又会在乎一颗棋子。”赵郢道,“你很快便要弃之出局了。”

“您都知道……那杜侍中……”她心中震震如鼓,陛下对她无度的宠爱,早已让她被太后与大臣们厌恶,他们不会放过她的。最有一天寻着由头,一把匕首、一杯鸩酒、三尺白绫都可要了她的性命。而今江扬已当上侍中,得权得位,安定大长公主必不在意她的生死,甚至……这母子俩比任何人都更想除掉她……

“你有张良计,朕亦有过墙梯。杜忠自当担得起一个忠字。”赵郢右手轻轻抚落她颈脖,他能感知她脖上血脉的跳动,他慢慢收拢五指,道:“他许给你什么了?朕一样可以许你。”

他手背青筋凸显,眼中流露出恨意,杜忠人前卑屈的模样在他眼前一遍遍重现。这是他最亲密的侍中,可堪知己的挚友,为了配合他这一计顺水推舟,甘愿被宫人指指点点,丢弃官位,复归家中被父亲重罚至今仍养伤在床。

“陛下……”丽姬面色渐渐涨红发紫,她抓住他手腕,指甲紧紧划着皮肉,她透不过气来,眼前的赵郢渐渐变得模糊不可触及,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焉耆……”

“什么?”赵郢稍稍放松手劲,丽姬得到喘息的机会顿时大口咳嗽呼吸起来。

“我想要回焉耆……”丽姬声音喑哑,方才在眼中积蓄的泪水都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下。

“呵。”赵郢冷笑一声,道:“他会许你回焉耆?”

“不会……但陛下能许我。”丽姬抬手擦擦眼角残存的泪珠,嫣然一笑,“只要我能重新回到焉耆,丽姬愿为陛下所驱。”

赵郢道:“甚好,朕许诺,事成之后你能回到故里。”他伸手去触碰刚被他紧紧扼住的颈脖,惊得丽姬自然往后一缩,他并不介意,指腹轻轻抚娑着她颈间命脉,笑道:“若明日有人看到淤痕,指不定怎么说朕呢。”

丽姬哑声道:“陛下与妾嬉戏而已,闺阁情趣,宫人只会羡慕。”她只觉喉头发疼,明日定会见淤伤。

“甚好。”赵郢往榻里边上躺下,恍若无事一般休息,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熟睡的呼吸声。丽姬看着天子安睡的模样,她靠在枕头上,抚着疼痛的颈脖,恍如隔世。她抬眼,帷帐上绣有精致的信期绣纹,拖尾似燕,可以来归。

绣纹中她最喜信期绣。中原人一针一线把时光绣入纹饰里,倾注了心血与祝福,期盼着游子远行的归来。不论多远,终有信期。她看着那些繁复美丽的花纹,只觉眼睛酸涩发热。

那夜,她梦见焉耆的雪山,山下湖水边有成群的牛羊,屋舍中有成荫的葡萄藤,小伙们齐聚弹唱着应时的歌曲,姑娘们裙摆飞旋翩翩,笑得千娇百媚。阿帕端着羊奶浆,吾康牵着家里的大黄狗,笑着唱着,迎接她回家。

醒来时,她的枕巾一片湿润。她以为她是猎人,陛下为鹿,却不知自己才是那只鹿,一步一步走入他布好的局里。

云姜独自行走在曲池边,太后午后多要休憩一阵,她可趁这段时间出来透透气。初冬带着寒意,池边的青草早已衰黄,平日这里鲜有人踪,是以处处一任自然。

她躬身拾起池边的卵石,杜忠便在这儿被罢黜。她稍稍叹息,她与杜忠皆是自小侍奉陛下,一同长大,颇有情谊。今他被罢且传出不好的流言,她心中不信,杜忠他是最忠心守礼不过的人了,又如何会做出这般不知廉耻之事。她想及,心中气闷,扬手将石子掷出,石子在池面上飞打了三个水漂沉下,平日里她最多只能打出两个,今儿有所长进,却高兴不起来。

“你在这做什么。”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云姜回首,见赵郢负手行来,身旁只跟随着黄门令陈敏,并未见两位侍中。

她转身行礼道:“回陛下,婢子出来透透气。路过曲池,起了玩心便打打石子。”

“那你打得如何?”赵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