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赵郢熟睡后,嘱咐同班內侍好生伺候着,独自踏月中庭。夏风熏人,他心绪不静,漫无目的般行走,行至太液池边,见隐约有一女子在池边彳亍(1)而行,有咕咚之声。
他走近,辨身形应是云姜,他启声问道:“朱姑娘?”
云姜两眼鳏鳏,在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她心中烦闷,却又自觉不该烦闷。见外间月色正好,便起身走走,来至这太液池边。池上倒映明月,夜风皱面,池中月随波浮荡,不再圆亮。她轻声叹息,拾卵石投击水月,荡起圈圈涟漪,月更破碎得不成样子。忽闻有人唤她,回首一见是杜忠,她福身见礼道:“杜侍中。”
“姑娘为何深夜在此徘徊?”
“长夜无心睡眠,便出来散散。”她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侍中何又在此?”
杜忠负手玉立,道:“亦是同姑娘一般,无心睡眠罢了。”他见云姜手中似拿了些什么,笑道:“我似乎听见有投石的声音。”
云姜伸手,一枚卵石躺在她手心,圆圆滑滑的,她道:“闲来无事,便捡了石子投玩。”说罢,便转身将石子扬手投出,“咕咚”一声,湖面溅起一些小水花,涟漪荡漾。
杜忠躬身选了一块扁平的石子,往手里掂了掂,觉得重量刚好。他食指握住石子,稍侧身躯,手臂挥扬,石子从他手中脱离,往湖面弹跳了五六漂才沉下水去。他侧首笑道:“还未生疏。”
云姜看着居然能打得这般远,轻轻拍手鼓掌,眼中满是惊讶钦佩,道:“这,这是如何打的,竟能打得这样好。”
杜忠笑道:“选好石子,捏稳,力度好便成。”
云姜眨眨眼睛,静待他继续言说。
杜忠再拾起扁平石子,道:“石子要扁平,可不好太单薄。”他复掂了掂,交递给云姜,道:“这个重量便好。然后,食指石子的前端,其余的部分用中指握住,拇指用力。手臂扬恰好高度,使力一挥,便出去了。”他依势打出一块,出了三个水漂。
云姜啧啧称道,自己亦试了一试,却仍打不出,杜忠再加指点,云姜扔了好几回,最后堪堪打出两个水漂,她欢喜地“啊”了一声,眼中神采灿烂,指着湖面道:“两个呢。”
杜忠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她笑着颔首,忽觉心情爽朗,水中破碎荡漾的明月亦多了几分可爱,两人相谈投石技巧,甚欢。
远处有內侍躬身提灯,灯上映着一片暗朱色的袖口,回龙纹连绵,示意着威仪福气不绝。袖间的手微微收拢成拳,渐至指骨泛白,赵郢目色明灭不定。內侍有些不安,轻声询问:“陛下可要传唤侍中?”
良久,手拳缓缓松开,掌心沁出细汗,他摆手,轻声道:“传丽良人。”
殿内,赵郢无眠,他翻身面里,肩上有柔荑抚来,她轻声唤道:“陛下?”
赵郢轻声应了一声,并未侧身看她,他心中气闷,召了丽姬前来亦无临幸,只翻身睡觉,让丽姬好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