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汉用旧灰布包裹着七两碎银,兴高采烈地绝尘而去。隅安目送着他佝偻的背影,暗地自嘲,她的一生竟这般不值钱。
浑圆飞脚的钱府楼阁明晃晃地立在眼前,傅柳荟站在题着“能近取譬”的匾额下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她的双目带着慈爱的温情,仿若一双拉扯着隅安走出黑夜的手,让人心生亲近。
也许钱府是自己最好的落脚处。这样的人家,最起码会给下人一口热饭热汤吃。
她跟着赵老汉风餐露宿三个月有余,十几个童男童女养在一起吃的都是凉馊馊的草根干饼。她哪遭过这样的罪,每日每餐都味同嚼蜡,机械地咽下去只是为了续命。短短一季,她便落下了肠胃郁结的毛病,稍稍吹凉腹部便疼的厉害。
同行的人都找到了买主,赵老汉总不会养着她,就算不把她送进窑子,也是要转卖到农庄做童养媳妇。若她倒霉,伺候的夫君有个病有个灾的,她一生被困于此,那便真是暗无天日了。
钱府在吴兴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只要早早找到倚仗,与胡太嫔团圆的希望便多一分。
她攥紧十指,暗暗立誓。有朝一日,她定会让钱府大门为她敞开,众生蝼蚁皆跪伏于地,恭迎清河公主重归金位。
本以为傅柳荟相中了她,她便就是这善姨娘的丫鬟了。谁知这商贾人家规矩还真不少,新招揽的三十个卖生子都要候在小厅由夫人姨娘一同挑选。隅安得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泄气。先不说会不会有旁人挑下她这个狐媚子,就算是没有,傅姨娘瞧见手脚利索的,说不定就把她抛之脑后了。
五十个卖生子男女分开,五人一行前去给各位主子相脸。隅安因为是在最末签契的,自然也被推到了最后。同行的四个丫头止不住地抱怨,都对这个不称心的顺序深感不满。
她们都是提前打听好规矩的,大夫人每年共添五个丫鬟,四位姨娘每人两个,成年的大郎君添一个,剩下的便都去干粗使活计。今年招了二十个丫头,算来算去,等到了她们,好位子怕是所剩无几了。
四个家生子在门外候着,仍是在彼此的耳际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隅安对她们聒噪的行径置若罔闻,摆弄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映着深深的月光,在前廊投出一个圆滚滚的小兔剪影。
站在隅安身旁的女娘瞧见了她的手戏,称奇道:“你的指头可真巧,这白兔活灵活现的好生可爱。”她面色偏红,不好意思地笑道:“今个儿是我的生辰,能为我变个戏法吗”
隅安笑了笑,不一会儿这地上便钻出个泼皮小猴来。
小娘拍手惊叹,弯弯的眼睛眯成空中的月牙:“咦?可真是巧了,我就是属猴的。”
“那我这个礼物算是送对了。”隅安嘴角勾笑,这小娘的名字就在她前头一位,签契的时候匆匆瞟了几眼生辰,竟派上了用场。
这小娘撇开三位同伴,挽着隅安的衣袖,欣喜道:“看来我们真是有缘,要是能分在一起做事那就太好了。”
夫人身边的婆子知会着五位姑娘进殿相面,这小娘整了整衣袖,匆匆问道:“忘了问了,你叫何名?”
隅安轻声应答。
小娘念叨了几声,艳羡道:“真好听,我娘亲说贱名好养活,便给我取了杉果这个俗名字。”
施隅没接腔,毕竟她早就从红单子上知道了。
婆子回头瞪了杉果一眼:“主子面前,嘴巴都给我把上门!再敢多说,直接把你们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