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修平跟陆苍苍一齐转过头看向程天赐，漂亮冷漠的桃花眼和澄圆清澈的猫儿眼均透出几分疑惑不解的神色，将程天赐看得面色微微发红，踌躇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开口道：“苍苍现在是人体，若还是同猫儿一般进食，似乎，似乎有失礼仪。”

余修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将那个碟子举到自己唇边，吩咐苍苍仔细看，刻意放慢了动作将人类进食的动作示范给陆苍苍看。

“……”我只是暂时习惯了猫身而已。陆苍苍在心里这么气弱地辩驳了一句，就见余修平将盛着玉露琼浆的碟子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当下也不多说，低头喝了一口，末了到底心有不甘，抬起头瞪了余修平一眼。

余修平平时被猫崽子作福作威惯了，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只是抬起手揉了揉苍苍柔顺的发顶。她虽然变作了人身，但是耳朵和尾巴却依旧如故，只是比她做猫崽子时大了许多，与人身的大小适配。

余修平一边喂着苍苍喝东西，一边同程天赐说话：“苍苍化形时青光大盛，必定有人前来查看。她才那么小，现今又变成了女孩模样，我怕吓着她，就先带她回山上。若有人问询与你，你一律推说不知，暂时敷衍过去便是。她之前不过学了些末术法，连聚精都没到，不可能凭空消化了一整瓶筑基丹，甚至成功化形，其中必定有异。待我与师父商讨后，自会向掌门禀告。”

程天赐点头答应。

余修平抱起裹得跟毛毛虫没什么两样的苍苍，走到门口时，他顿下脚步，低声道：“前几天我心情不畅，言行多有得罪，抱歉了。”他不待程天赐作答，脚踏仙云飞至空中，向着悟道峰恒越真君所在的峰头而去。

程天赐看着余修平远去的身影，不由一笑。余修平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时不时便要生些无名怒气，发作的时候浑像一个小魔王似的。然而气消了，余修平到也知错，会像刚才那样别别扭扭的道歉。幼时他年纪小，偶尔也会同余修平赌气，后来年纪大了，渐渐懂事，也明白了余修平天命之子光环下的种种不易，便对余修平多有体谅，这点小事又哪里计较得起来。只是苍苍的异相是否同忱素真人赠与他的筑基丹有关呢？若真是那样，岂不是害了苍苍？

程天赐想到这里，收敛起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眉头微皱，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以前或许还能当做错觉，然而此次忱素真人行迹外漏如此明显，他便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忱素真人是真的想杀了他。程天赐细思平日与忱素真人的交往，他和她既无纠纷，也够不上什么利益冲突，她的动机会是什么？

再说余修平那边。他先是带着陆苍苍去了师妹穆千桃的住处，让穆千桃借了一套她的衣服给陆苍苍，又委托她替陆苍苍穿好，然后便带着陆苍苍径直去了他师父恒越真君的住处，将发生在陆苍苍身上的事如实告知。恒越真君到底不曾虚度五百多年的光阴，听了余修平的话细细思量，又在陆苍苍雪白的尾巴尖尖上找到了一簇极为隐蔽金毛，断定陆苍苍乃是早已消声觅迹一千多年的云游龙虎。

“云游龙虎，又名吞日龙虎，因其生性好奇一生四处游荡、外形如龙似虎而得名。这种仙兽性格温顺，终年四处游荡，居无定所，难见踪迹。《中通经》中记载曾有一头云游龙虎的幼崽为魔修所害，母兽怒而发狂，一路追杀魔修，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片瓦不留，最后竟腾空而起，一口将太阳吞了。三界不得见阳光七月有余，众生惶恐，万物凋敝。亏得当时的景焕圣君出手，斗败母兽将太阳放出，三界方才重见光明。这便是云游龙虎别名的来历。我听闻云游龙虎早已绝迹，没想到你居然有幸捡到一只，到底是天命所……”恒越真君说到这里，突觉自己徒弟目中生出怒火，赶紧收住话头，轻咳了一声转开话题。“云游龙虎因是仙兽，幼崽生下来便可化形，但其兽形看起来倒是与一般灵兽无异，修至凝丹阶段方能显露出厉害来。你拾得苍苍半月有余，却始终不曾有母兽前来找寻，她的母亲十有八九是……我之前误以为苍苍是三品灵猫，便觉得她体内只有微弱的灵力是常态，现在想来却多有不对。她虽是幼崽，但到底是七品仙兽，怎生灵力如此低微，想来是发育不足亦或是受了伤的缘故。她吞下筑基丹，凭白多了甚多灵力，倒是误打误撞地充足了自身，得以化形。此事我自会告之掌门及诸位长老，但苍苍尚小，你的修为在同辈中虽极为出挑，到底也只是个真人，我担忧怀璧有罪，平日里你莫要多言。对了，苍苍还不会人语，这是化音丸，服下后便能使灵兽口吐人言，你且用无根水喂她服下。”

“弟子谨记。”余修平接过化音丸，对恒越真君行了一礼，余光却瞥见苍苍正在玩耍自己师父最喜欢的一个红玉石榴纹茶杯，那精致无暇的杯子不知何时竟被她摔出了一道裂纹。他方才听得认真，他师父也同样讲得认真，竟是谁都没有发觉她几时摔了杯子。他当即心头一凛，见自己师父还笑吟吟未曾发现，赶紧向恒越真君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