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剑仙(二十六)

“我没东西可以输了,也输不起了……”

梅九握住他的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却认认真真的将江临川每一句话记在心里。

江临川歪了歪头,这一次,不用梅九跟他重复“我会陪着你”,他冲着梅九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会陪着我。”

梅九呜呼一声,搂住了江临川的腰,扑进了他怀里。

将江临川胸口的衣料弄得皱巴巴后,梅九才用微颤的声音道:“你这几天什么都不管,老祖宗派了人来,要接锦衣走,说你既然不管,他管。”

“锦衣……走了?”

“那倒没有。”梅九稍稍摇了摇头,“别人拦不住老祖宗的人,我想出面时,锦衣自己说了,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这样吗?”江临川轻笑了一声,又是安慰,又是嘲意,“老祖宗就是这样,他永远看重值得看重的。锦衣天赋绝佳,又继承了白近真的腾蛇力量。白近真当年得白家全力培养,便是因为他有望登临天仙之位,锦衣承了他这位亲生父亲,只要好好培养,不会比白近真差。”

江临川随手扯去了一块残破的床帘,“斯拉”一声,话语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凉意:“而我不听劝告,偏要让锦衣当少主,又走上邪路,心魔丛生,便是一辈子卡在这一步,也不是不可能。老祖宗啊,决定放弃我,好好培养锦衣……该说不愧是登临仙道的人物吗?如此冷心冷情。”

“只要锦衣……”

“嘘。”江临川抬手制止了梅九的话,“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对不起这个孩子,只希望他日后能过得轻松自在一点。我在这世间一日,多多少少要护他一护。”

梅九眨了眨眼,突然想问“若是锦衣以后恨你怎么办?”,可是江临川的手指抵在他唇上,梅九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把窥天镜给我。”

“好。”梅九递了过去。

江临川手指抚过古朴的花纹,声音轻缓:“我这几天,在窥天镜上看到不少东西,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生死大事。唯有一事,我觉得不可思议,窥天镜告诉我,天黑之时,天澜山将会崩塌……”

天澜山,整个世界最高的灵山,被顶尖宗门占据,不说天澜山体中埋着一条深厚的灵脉,天澜宗占据山脉多年,早就修建了最稳固的护山大阵——修真界最顶尖的宗门之一,绝对要比顶尖修真世家底蕴深厚。

有那座覆盖整个天澜山的护山大阵,天澜山怎么会崩塌?

阴雨连绵,不曾停歇,从白日一直落到了黑夜。

江家虽然时不时出现一些小问题,却依旧正常地运转。

而这时,一则令整个修真界震撼之事发生了!

酉时,峰仞直上云霄的天澜山崩塌,地面一直在剧烈震荡。波及周边数千里地,仿佛地龙翻身,吓坏了不少人。

江家老祖宗听到这个消息时,茶水洒了自己一身。

穆家那位老爷子正在教导自己的子孙后辈,闻言震惊的出了神,小弟子叫了几声都没回神。

有人凝重,有人猜疑,更有魔修幸灾乐祸……

江临川推开了房门,站在回廊上,伸手向着黑暗中捞去。

雨水淅沥沥的落在了他的掌心,江临川对身侧的梅九道:“居然是真的……”

“凤凰山脉前那条天仙妖仙打出来的天堑,将会爬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怪物,见人就吃……这也会成真吗?”

半个月后,一群奇异的魔物自深渊爬出,半数向着凤凰山脉而去,半数涌入修真界。十几年前的“兽潮之乱”几乎重现。

江临川握紧了窥天镜,嘀咕:“接下来是……凤凰妖王陨落。”

“浮屠尊炼出天仙级别的傀儡。”

“人间一国瘟疫,国内半数凡人病死……”

有些是天数,有些是人为,然而不管起因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向着可怕的命运前进,最后都如窥天镜透露的那般展开,终结。

提前预知,却无法阻止的江临川站在阴影中无声而笑,隐约透出几分桀骜和讥诮来。

“锦衣会死……我也会死……”

他念出窥天镜的预知来:“因为,天下命数将尽。”

多可笑啊,要是别人对江临川说出这句话来,江临川该狠狠嘲笑那个傻子一番了,可是现在说出这句话的是他,而他无力反驳。

他突然隐隐明白了窥天镜出世的原因,这样一件可怕至极的玩意出现在这世间的原因。

手指掐出血来,低落在镜面上,江临川眼神中关着的那头野兽露出了爪牙:“怎么才能改变这些?”

窥天镜面出现了一个字,被江临川的血染红。

那个字是——“杀!”

一百九十三

江临川命人安葬了猎户一家三口后,抬头看了眼莫测的天色,衣袍下手指紧紧扣着窥天镜,指尖泛白。

许久,他无力的松手,拾阶而上。

“舅舅!”

江锦衣站在不远处的水榭边,一边喊,一边朝着江临川挥手。见江临川不理他,还以为隔得太远,对方没听到,便抱着一卷书籍小跑过来。

到了近处时,江临川阖上了房门,想跟舅舅炫耀自己学了什么的江锦衣一脸懵逼。

他想追进去瞧瞧,到了门口,却发觉里头静悄悄的,无端惹人心慌,脚步便生了根似得定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恍然退后一步。

有些不知所措的江锦衣看到了回廊边上的梅九,便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压低声线,怕惊动什么似得询问:“小九,舅舅他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

“难道是老祖宗又逼他相亲了?”

江锦衣一顿猜测,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忍不住拉了拉梅九的衣裳。

梅九微微垂首,清碧色的眸子闪烁着细碎的光彩,跟以往略有不同。江锦衣下意识松手,急忙摆手:“可不是我,我最近可没惹舅舅不开心。”

“……不是你。”

“那是什么?”

梅九未答,只是垂下眼帘。

树叶浓密的枝条在衣摆上落下星星点点阴影,来回摇曳,梅九抬手捂住了胸口,神色认真而又懵懂:“哥哥他似乎很难受,想一个人待着。”

“啊?那怎么办呀?”

“我也觉得这里闷闷的。”梅九抬头,不解询问,“为什么?”

“大约……也是难受?”

“……”

一连数天,江临川都没出房间,族中事务放置一边,江锦衣的课业也没管……就待在那间死寂的屋子里。

然而,江家无人敢进去把这位年轻的家主拉出来。

天色阴沉,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将繁茂的枝叶,整齐的琉璃瓦洗涤的干净光洁,就是滴滴答答的声音扰的人心头烦乱。

仆从匆匆从屋外走过,脸上惶恐忌讳,仿佛不愿意停留半刻。

很快那条过道上,唯有空荡荡的风和飘飞的雨水。

许久,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双手搂着什么东西的梅九穿过雨幕,在地板上留下湿哒哒的脚印,然后一手推开了房门。

随着“吱呀”一声,呼啸的风从半开的房门吹入屋中,将室内的腥味卷起。

梅九踩入其中,又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阴雨天气,天色本就昏沉,江临川的房间

门窗紧闭,又拉了一层帘子,更是昏暗。

梅九点燃了一盏烛台,暖黄火焰升腾而起,映亮了一边墙壁,梅九也看清了屋中场景。

整个房间乱糟糟的,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凌虐了一翻,桌子、木柜、屏风、装饰用的青花瓷瓶等砸成了稀巴烂,木屑上沾了不少血迹,除此之外,撕成两半的符文,碎了一角的阵法,炸开的法器等,遍布房间各个角落……甚至有一把断开的长刀刺入了墙壁,鲜血滴答自刀刃落下。

而屋外听不到任何声响,是因为江临川设置了隔音阵。

“不行……还是不行……”细碎呢喃的声音从一处传来。

梅九目光落在床榻上,比起屋中其他东西来说,床榻还算完好,就是纱帘被狂暴的灵气震成了碎布,几块布条在风中招摇,隐约透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

那个身影蜷缩成一团,宛如鬼魅剪影。

“哥哥。”梅九轻轻呼唤。

“……”

细碎的呢喃骤然停止,江临川暴怒:“谁?谁敢进来!给我滚出去!”这声音宛如从齿缝中挤出来。

“……是我。”梅九软糯糯回答。

江临川辨认出他的声音,不由停顿,他屋中有阵法,能这般轻易进来的只有一人——梅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