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上山与下乡

此刻正是水稻种植的最佳时间,张队长便委托甜妹儿去接知青们,正好她可以赶车、可以揍人,还与知识分子有共同话题,相貌绝对是村里最标志的。

翌日清晨,甜妹儿背个改装军用包、带上绿色帽、穿上一身军旅装,英姿飒爽,骑着俊马在村里飞驰一圈,惹得娃娃们羡慕不已。

然后,她才驾着木板车,叼着一节甜甘蔗,慢慢悠悠离开碧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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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镇,此刻正领着知青们搞最有名的‘忆苦思甜’活动。

穿着破棉衣、带着红袖章的红色革委会组长,正站在镇门口正中心,滔滔不绝,讲诉着关于红色主义,关于咱们如今的幸福生活,关于封建社会的苦苦苦。

知青学生们整整齐齐地立在平坝里,穿着发下来的破旧棉衣,冷风把学生们冻得一个个瑟瑟发抖,有的女生被冻成红鼻头,清鼻涕不住地流着。

他们当中有的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必须听着穷人们,用本地乡音土话,描述旧社会地主有多蛮狠、农民生活有多苦,甚至还有真原地主小脚老婆婆被迫跪在学生们的面前,可怜兮兮。

对于有的学生,他们曾经做过比这还过分的。

对于有的学生,面上竟是不忍与同情,但碍于之前那几个知青例子,他们只能把同情往肚子里吞。他们看向站着的一些学生,据说是从上京来的,长得听俊俏的。

这时候,又有一穷困潦倒的老大爷站到最中心去。

村革委会组长很尊重,他寻例问:

“您在万恶旧社会受过哪些苦?给咱们学生们讲一讲!”

他着急得抓耳挠腮:

“没啥苦事情说!”

“哎哎哎,说地主家的事情,说您挨饿受冻的事情,说您……”组长很一手。

“咱们村那个地主家可真有钱,村民们平日里有事借点钱人家都答应,我妈去他家喂孩子奶,咱们家一顿三日白米饭,真好吃,现在想起来肚子还咕噜咕噜叫。”

听懂的知青学生们一阵哄笑。

组长正要阻止——

“要说苦啊,那苦的要命,那六零年来头咱村里遭饥荒,死了的、浮肿的、新坟墓一堆堆,那村井口的九二麻子…呜呜呜。”

组长立马捂着他嘴巴。

听懂听不懂的知青们,全部都哈哈哈笑得很开心。

组长自觉得丢面子,赶紧把准备的食物拿出来,黑黑一坨,里面有烂红薯、树根草皮、糠猪饲料,每个人都给满满一碗,必须喝下去才算会议成功。

“叶星同志,你两碗!”

“汪强军同志,你也两碗!”

“……”

二月份已经开春,气温依旧很冷、空气中潮湿度不变,甜妹儿搂着一堆的黑白小芝麻团,在村口平坝里晒暖阳。

有线广播喇叭里将东方红唱完之后,播音员开始说一些高级领导,支持中学生高中生甚至大学生,去“下乡插队”、“上山下乡”,参与实践工作的通知。

“上山下乡?”

甜妹儿不明晃一晃脑袋,把长竹筒拿起来,喝一口温热的果汁,鼻间嘴里都是山葡萄的清香味。

她以为是领导们刚举办完串联,又开始心血来潮,干什么红色活动,也并不放在心上,抱起一只糯米团子,狠狠吸它浑身上下的黑白软毛,得到类似婴儿的叫声。

已经应聘上熊猫保护区护林员的山绅,正好把去碧山找到的几麻袋熊猫便便送过来,他还特意折一些山里罕见的野果枝回来,给一直喜欢折腾野果树木的甜妹儿。

“都是顺便折的。”

哪怕长时间日晒,少年的皮肤还是奶白色的,黑眸里都是如水的温柔,温润一笑,到不像是护林员,而是那家少爷。

已经把碧山都摸透彻的甜妹儿,自是知道那些树枝在哪里,对于最近越来越合她心意的小弟山绅,她自然是开心收下来,准备明天带点自留地的柿子送给山爷爷。

正在一旁搬箭竹的铲屎官叶安诚,把工作交给史上最冷铲屎官龚檀啸,捏着拳头,准备找山绅切磋一下峨眉派功夫。

山绅一看‘未来大舅哥’,动两下手指,两只肥肥圆滚滚抱着叶安诚的脚,成为两只圆滚滚的毛筒靴。

等叶安诚再抬头,山绅那小子已经溜走。

“哥?”

甜妹儿看到自家大哥嘴角渗人冷笑。

“没事。”

叶家三姐妹花必须由自己好好看着。

广播里还在一片又一片重复宣传‘上山下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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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甜妹儿想的一样,由于最近红星活动非常多,变幻着花样玩,今天谁又反派,明天学生们进工厂实践。

这导致有的地区,尤其是远离二三线城市、家里没有后门关系的城市居民们,居民们以为这是出于政策宣传的需要,说说大话而已,未必当真,彼此都在观望。

起初,只有“家庭成分不好”、“家庭有成员犯过错误”的学生们,被街道主任聚在一起,举办什么“上山下乡学习班”,每日都把他们叫去开会学习。

而且,不许任何国营单位收留他们,直到他们答应去农村,才算学习班毕业。

紧接着城市里,诸如上京,开始强硬实行政策。

一开始比较人性化的。

学生有重病、独生子女、家庭生活困难、父母需要照顾的城市青年,都可以申请留在父母身边,被送到工厂里面学徒,商业、公安局、公交公司和政府机关,他们被叫幸运的“留诚知识青年’。

像是真正有势的人家,都会找到一两个借口,把家族子弟留下来,最多怕被举报,送一两个去附近郊区的生产队。

但岌岌可危的人家,只能用积极响应号召,来保全自己的家族。

城市居民开始慌乱起来。

怎样让孩子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