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洋柿与棉籽

旁边大婶凑过来道:“又是你这老家伙,专门欺负外来人,前阵子有一白发老太太说过。山柿子是观赏植物,不能吃的。过去地主家与县令家都有。”

洋柿子很早传入种花家,都把它当花卉。

如今倒是有的地方,开始学着洋人吃起来,比如省诚,但水湾县地理位置偏僻,传得消息还是以前的。

有人说它能吃,有人说它不能吃。

一般洋柿子都是夏天成熟,但这位老大爷得到种子,干脆把它种植在厨房里,竟然误打误撞创造出大棚环境,导致它开花结果啦!

老大爷好不得意,在夜集天天吹捧,冬季水果想要卖出高价。直到遇到一好管闲事老太太,一口咬定这不能吃,两人吵一架,整个夜集都流传开来。

老爷子愁眉苦脸道:

“你看看这少好几颗,都被我吃啦,味道不甜酸溜溜的,没香味儿,满口青须须的野味,虽不好吃,但是真的没毒。”

当然没毒,可好吃啦!

甜妹儿使劲儿扯着爸爸的裤脚,心里呐喊,“买下来,买下来……”

“酸溜溜的,刚才不是甜的吗?”

叶爸爸把闺女搂起来,眨一下眼睛,拍拍她屁股。

就因为老爷子满嘴的谎话,他说的才没人相信。

“噗哈哈哈——”

围观群众一个个乐呵起来。

甜妹儿眼睛珠一转,歪歪头道:“爸爸,这红果果挺好看的,咱们换回家摆在三叔房间,他不是要娶媳妇儿吗?”

叶爸爸:……前几年法律规定二十岁,他还没满年纪!

老大爷见有希望,乐道:“红红火火,换得值!换得值!”

最后,愁眉苦脸的叶爸爸,拍拍闺女的屁股,用一颗山柿子,换得一株‘只能看不能吃’的洋柿子,放入大背篓里。

惹得隔壁大婶一直念叨,‘小娃娃不能宠,长大后找不到婆家’。

叶爸爸难得严肃脸,立马紧紧搂住小闺女,生怕以后便宜那些个瓜娃子,自家闺女活该被宠一辈子。

戏台还在继续,咿咿呀呀,声调很恓惶,好多人眼泪止不住流下来,缺乏戏曲艺术细胞的父女笑得十分灿烂,背着装满物资的大背篓,在夜集里转圈圈。

盐巴冰糖、两分一盒的火柴、精致小挂锁、搪瓷杯洋瓷盆、暖水壶、油灯、苹果梨的种子、厚鞋底、剪刀、药材种子……甚至还有野人参种子。

只要家里有需求,叶爸爸一点都不吝啬钱,只惦记着不用票,买买买。像他这样的人,夜集里也不少,主要都是一些有门路的长途贩子,赚差价的。

刚卖的钱哗啦啦全部出去。

甚至还需要桐子山柿蘑菇来换,或者添少量的票与钱。

甜妹儿舔着一根猴子小糖人,瞅着背篓满满的,都是空间里没的,笑得甜甜的。

要是镇上也有夜集该多好!

等大家伙在桥头集合时,叶三叔与叶安诚的桐子全都卖出去,价格比父女俩还贵半分。叶三叔得到一个搪瓷杯,叶安诚得到一个糖人,作为奖励。

而其他人,也尝到热乎乎的煮榛子,文阳熙也得一个小糖人。

白老爷子笑而不语。

文景深与易队长惊叹连连,农家汉子可没这么大手大脚的。

听着行人们兴致勃勃唱着戏腔,一行人拐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回到招待所,泡个热水脚,在通铺上陷入梦乡。

“能吃,没毒。”

入睡前,白老爷子皱眉道,他似乎不喜欢洋柿味儿。

戏台上的走马灯很亮,平坝的边边角角,它都能照到一些,来看戏的人陆陆续续来了,摊贩越来越多。

不远处,还有专门卖炒瓜子炒花生熟榛子类的,铁锅里热乎乎的,香味儿四溢。两分钱一点堆儿,用树叶包得好好的。

很多家长经不住小孩子撒娇打滚,生意算是今晚最好的。

夜风凛凛,新鲜蘑菇,要是被风吹干瘪,不好看分量轻,叶爸爸想一下,干脆取一小丛菇类与山柿子当在麻布上,作为样品,其余重新用麻布封进背篓里。

角落里的新鲜蘑菇与山柿,引起少数人的注意,他们都在摊贩前晃一眼,脚步迟疑一下,吞咽两下口水,重新走入人群。

“爸爸,咱家烟熏熏山鼠与野麻雀,在背篓最底下是不?”甜妹儿见自家生意惨淡,跟爸爸悄悄咬耳朵。

叶爸爸捏一下她脸蛋儿,不经意瞅一眼平坝里的野味摊,都是麻雀居多,还有活泼乱碰的几只,看得人多,买的人少。

俩父女搬个石头安安静静坐着,边瞅周围摊贩,边等客人上门。

“这桐子多少钱?”

一位身穿灰色棉衣的老大爷,半蹲下来挑挑捡捡,问问价。

“四分一个,公道价。”叶爸爸憨厚一笑,“桐籽出油多,算下来,桐油可比棉油煤油便宜,它不仅照明。把油涂抹在木盆木桶上,三年不腐朽!还能做油纸伞哩!”

没有铁秤木秤,很多东西只能按照大致的数量来算价。它们的卖价基本是镇上供销社收购价的三到四倍。

一斤桐油需要约三斤桐子。

在平日里,供销社有句顺口溜‘一个桐籽一分钱,十个桐籽一袋盐’。一斤可以七、八毛钱,桐子绝对是精贵物。

老大爷被说得心动,把桐子捏在手里,嘴里反驳道,“桐子剥籽麻烦,一把籽能出多少油,年轻人,实诚点儿,两分一个。”

没见过这么会讲价的。

“老大爷您这不是坑人嘛!我们大老远背来卖,走十几里路也不便宜。”叶爸爸摇摇头,“桐子一年山上就长一次,错过今天,您就得等明年。冬天晚上又暗又冷,家家户户的油票都不够哩!”

今年煤炭都用来炼钢,工人们的煤油票福利,也大大缩水,都用其他票贴补上,桐油确实十分紧俏。供销社的货物,可不是光有钱能买到的。

听到叶家人的货物,易队长路上就有透一口气儿,给一些实诚的建议。叶爸爸心里记着,只盼到弟弟儿子不要太傻。

一旁甜妹儿瞪圆眼睛道:

“桐油照得可亮啦!招待所的一顿红薯,都能卖两毛钱呢!”

“得,我是看着丫头活泼可爱,才买你们的桐子!”

老大爷一咬牙,从衣裳兜里掏出八毛钱,买下二十个桐子,一番牵扯,叶爸爸肉疼送出去一个桐子作为添头。

“慢走啊您!”

瞅都不瞅蘑菇与前山柿子,老大爷头也不回走掉,那些野果野菜,精贵精贵的,还吃不饱肚,很少节省的老人家愿意买。

等老大爷走掉,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上来询问,十个八个桐子接二连三卖出去,最‘大款’的一位中年人,竟买三块钱的。

一分、两分、一毛、五毛……

叶家父女俩零零碎碎的收入越来愈多,喜得两人合不拢嘴,甜妹儿更是恨不得把空间里的桐子全都从树上打下来。

直到戏台上,咿咿呀呀开唱,生意才渐渐冷清下来。而他们背篓里的桐子,还剩下三分之二。

“爸爸,原来没人买猴头菇与山柿子,买桐子的人这么多!”甜妹儿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天天在县城里摆摊。

叶爸爸扯扯她辫子,“那是因为油票变稀罕啦!”回头把剩下的桐子都给岳父家打包,看来他们不仅缺菜刀。

“他们都不喜欢吃蘑菇与柿子吗?”

“噗哈哈!”一位挑着箩筐的中年大婶,听闻乐呵,把箩筐在他们隔壁放下,把地上占地的石头搬来,边整理货物边笑道,“大兄弟,过得不错啊!野果野菜桐子样样都有,还都是好货!”

她将几卷蓝灰色褪色旧布,一团一团蓝灰白的棉线,带补丁的棉布,还有几团棉花,一撮棉籽,将这些排个顺序,麻利摆在箩筐里。

看来出自专门钟棉花地儿,因为货好,同样选择来角落里摆摊。

甜妹儿偷偷瞄一眼棉花团旁边的棉籽,心痒痒,好想把它们埋在地里,年年都有棉衣棉裤穿,她小手悄悄扯爸爸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