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妹儿忽然抬头一望,在白米饭特有的甜味与烧柴火散发的诱人味道下,水蒸汽和火烟里,饿着肚子的叶妈妈,或站着或弯腰或蹲着,严肃地守着大锅饭。
忽然鼻子一酸,甜妹儿左手拿着煨红薯,右手拿着烤鱼,蹭蹭蹭,跑到叶妈妈身边,把香喷喷红薯递到她嘴边。
“妈!吃红薯,热的哟!可香了!”
“奶,吃红薯!”
“爸,吃烤鱼!”
……
叶家贴心小棉袄们,给家人送去,比白米饭还‘美味’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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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大院里,正站着十几个人,看着从空荡荡的屋里头、后院、厨房里,收出来的几样铁锅铁铲菜刀等铁器,以及几块红薯,还有红薯饼。
抛开院里的苗苗不说,叶家最值钱的,就是那些活鱼黄鳝泥鳅死鱼等。
何首丽皱了皱眉,瞟一眼有些紧张的叶二婶,不满问道:“这是你家?里头东西怎么只有这点!”
此时,紧张兮兮的叶二婶,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砰,跳个不停。
她努力平复心情,小心翼翼问道:
“易队长,张队长,何队长,这几块红薯还是咱从村里头借来的,上交过后,咱该怎么还?要不要待会儿,还给他们,再上交队里?”
其他人抽抽嘴角:……原来这粮食还不是你们的!
张队长立马出来帮忙说话:
“易队长,这叶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一点。叶老爷子父亲去世前,生了好大一场病,家里头凡事值钱的,啥铁炉什么的,都卖给老人治病。这口粮确实是他们借的……”
他故意将全家凑钱借钱,给老辈看病,讲得清清楚楚。
易队长也是个孝顺的人,最爱听这类故事,不禁称口赞道:
“百善孝为先,看来碧山村的人很讲究孝道,很好很好。这些红薯直接交到队里,你们地里头的粮食成熟后,先还,再跟那些好心人家,一起上交。”
“得呐!”
叶二婶感激看了一眼张队长,自己一面对干部,就嘴笨得很,背了近两天的话,也说的吞吞吐吐。
带全部粮食都搜查完后,三波人集合,在三个村子里仔仔细细逛了一圈,甚至二碧山三碧山都没放过。
至于杨婆婆的小木屋,对于那一片别人家杂草丛生的坟墓堆,仅仅走了五六步步,在炎热夏季里,竟然传出一两股凉风。
在信仰风浓郁之地,一行人选择匆匆而过,并未发现坟墓林深处,隐藏着的小木屋。
待他们走后,拄着黑拐杖的杨婆婆,颤颤巍巍从一座高坟后面走出来,瘦骨嶙峋的身子晃了晃,枯树枝老脸上眼睛深邃得吓人。
她咧嘴一笑,露出三颗大黄牙,微微点头叹道:“变了,变得好啊!”
脚边的几片落叶,被突起的山风,吹得打了几个圈儿。
三个村口旁边的一大块平坝,确实很宽敞,作为最大晒场之一,村民们晒谷晒玉米都喜欢在这儿,此刻,因为人来人往,平坝就显得拥挤热闹。
甜妹儿往出声的方向望去,那边是碧土村临时搭起三角的火灶,灶上是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口尖底大铁锅。
锅周围围着个厨工,添柴、下米、搅锅,紧张的满头大汗。
锅外围凑热闹的一大群,指责、忧虑、建议,乱哄哄,一片狼藉。
大米的焦糊味道很明显,隐隐约约间,努力嗅嗅小鼻子,甜妹儿似乎也能闻到一点儿糊味儿。
“啊!这大米煮糊了,可是不祥之兆,这还在晒场上,明年的收成恐怕不好!”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拄着老木拐杖,脸色难看到透着青黑,似乎快要晕厥过去。
她身边大大小小几个女娃娃,又惊又吓,鼻子眼泪糊一脸,哭得稀里哗啦,最小那个吓得童子尿都露出来了。
几个身上补丁非常多的年轻女人,也偷偷擦试着眼泪珠子。
不一会儿,大汗淋漓的厨工们,开始放冷水尽力拯救。那位老妇人被其他同村人拉到一边,谈论‘悄悄话’。
甜妹儿这才收回视线,瞅一眼自己露出白嫩小拇指的单布鞋,扁嘴,努力把它缩回去。然后抬头,继续看越发谨慎的白老太太,有条不紊的忙活,心里头增加一丝丝紧张。
大锅饭没做好,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儿。
以白老太太为首,围着锅的几个人,用微微颤抖的手,快速用水瓢把锅里的米连同米汤,一起舀到大筲箕里头,筲箕下面有一个大水桶,接着散发诱人米香的乳白色米汤。
甜妹儿小肚子又叫了两声,用力吞咽口水的声音,连旁边的哥哥姐姐们都听到了。
她实在太久没有吃过,往日里一天三顿的白花花大米饭,嘴里心里馋得很。
多余的米汤滤掉后,再把米饭倒回锅里头,盖上大簸箕,再用布将其捂得严严实实,用小火来将米饭闷熟。这是最后一步骤,也是决定生熟的一步骤。
叶妈妈被白老太太委托重任,守火守锅。
咕噜咕噜——
甜妹儿的小肚子又开始唱曲。
“甜妹儿,饿了吧。走,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这年头,最注重规矩人情。
比如,哪怕家里头穷的叮当响,村里吃红白喜事,砸锅卖铁也要带份子钱去‘吃’出人情。
又比如,这米饭与主食,客人没上桌,大人小孩子们都是吃不得的。
但是山娃娃们自己用手,用一点点食材做吃的,先垫垫肚子,大人们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
甜妹儿跟着哥哥姐姐们,去临时放集体食材干粮的地方,对着同村人“叔叔婶婶”一阵乱叫。
尤其是嘴甜脸乖的三岁小丫头,说起话来,跟抹了蜂蜜一样甜,还不带重复的,听得人心暖心痒。
他们竟意外得到几条小鱼泥鳅,还有几个还带着些泥土的大红薯,小半块姜,少量盐巴,还有一截长木头,上面晾晒着豆腐干片儿,湿淋淋的,还往下淌水。
旁边同样讨要食物、流鼻涕的瘦娃娃,瞅瞅他们的,再瞧瞧自己的,嘴巴一扁,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干哭没泪。
守粮人作势要他手里的红薯抢回来,黑娃娃干哭立马停止,抱着胖红薯撒丫就跑,边跑还回过头来恶狠狠瞪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