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叹道:“徐大人所言甚是,如今我大明国库空虚,连边镇驻军的粮饷都快发不出了,长此下去必然会危及我大明国祚,正因为如此,下官才极力主张清丈土地,以增加国家赋税收入,扭转现在财政举步维难的困局。徐大人乃有识之士,下官自当与徐大人共勉之。”
徐晋很想告诉夏言,增加国库收入的方法很多,不必总是盯着赋田,其实打开海禁互通贸易也是强国富民的捷径,但是,现在讲这些夏言未必听得进去,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开海禁的契机,还是一步步来吧,先把清丈土地搞好,改善大明的财政状况,再谋求开海禁,毕竟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我们这次出使江南,人数接近千人,人吃马喂,各种补给,每日花费不少,收到的银子便权当作日常花费,倒是省了户部拨给,剩下的回京后上交国库便是。”徐晋一边喝着茶一边道。
夏言虽然为人正直,但亦不是不懂变通的古板官吏,否则也不会主张清田庄,闻言点头道:“全凭徐大人作主吧,下官之前孟浪了,在此向徐大人致歉!”
徐晋微笑道:“夏大人不必如此,古语有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皇上这次用夏大人为副使,是要为本官立一面镜子矣。若本官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还望夏大人不辜指正。”
夏言面上一热,慌忙道:“徐大人过誉了,夏言愧不敢当,只要徐大人不嫌弃,下官定然尽心尽力协助大人。”
其实夏言很清楚,自己这次之所以有幸成为钦差副使,根本不是皇上看中自己,而是徐晋主动提出要自己担任副使的。
此时此刻,夏言竟是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触来,当然,这形容可能有点过,不过夏大人此刻确实十分激动,而且充满了干劲,被人肯定和看重,无疑是一件极为愉快的事。
“徐大人虽然问心无愧,但此事也容易为人诟病,不知可有应对之法?”夏言问道,能问出这个问题,可见夏言此刻真的在为徐晋这个上官着想了。
徐晋微笑道:“届时开始清丈土地时,本官会下一封文书斥责送礼的官绅不法行贿,所收的钱银尽数罚没充公,以示惩戒!”
夏言不由无语,如果不是亲自接触,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家伙,竟然如此“奸诈狡滑”,后生可畏啊,感觉自己这七八年的官场是白混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夏言是正德十二年的进士,仔细算来,进官场也就七年左右。
接下来,两人深入地聊了大半个时辰,彼此的关系倒是更亲近了,直到天色差不多黑了,夏言这才愉快地离开了院子。
夏言表字公谨,江西贵溪县人士,今年已将近四十,无论是年龄还是官龄,均可算得上是徐晋的前辈。一直以来,夏言对徐晋这个同乡后辈都十分欣赏和钦佩,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提出清田庄的,而徐晋不仅提了,而且还不畏强权,直接板倒了最显赫的外戚张家,并且雷厉风行地重新清丈京师周边的土地,使国家赋田增加了近十万顷。
十万顷赋田可不是小数目,更何况只是北直隶一带就清理出十万顷的赋田,这让夏言看到了扭转国家财政困局,中兴大明的署光。
所以,夏言这次跟着徐晋南下巡按南直隶和浙江两地,满怀激情和热切,准备大展拳脚重新清丈两省的土地,为大明增加更多的赋田,提高国库赋税收入。
然而,徐晋到了扬州的表现却让夏言十分失望,甚至是愤怒,徐晋昨晚接受地方官的接风宴就算了,毕竟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无可指责,但是徐晋今天明目张胆地收受地方官的贿赂,这自然便让正直的夏大人十分恼火。
实际上,夏言今日上午已经来找过徐晋一次了,正好徐晋不在,夏言只能愤愤离开,带着户部的十数名文书小吏前往府衙,要求官员把扬州府的黄册和鱼鳞图册拿出来核对,着手准备重新清丈扬州府的土地。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明朝的户籍黄册和土地鱼鳞图册一式四份,一份在户部存档,另外,各省布政使、各府衙、各县衙均留有一份。徐晋和夏言这次奉旨提督直浙两地清丈土地事宜,自然不会把户部存档那份资料带出来,而是等到了地方再就地取材。
然而,夏言今天到扬州府衙索要黄册和鱼鳞图册,那些官员却是以各种理由推诿,一会说负责的主官外出了,没有库房的钥匙,一会又说火灾损毁了一部份,还没来得及重新补录……
结果,夏言在府衙被晾了大半天,最终还是没拿到黄册和鱼鳞图册,受了一肚子气的夏大人回到住处,一问徐晋已经回来了,于是便怒气匆匆地找上门来。
“徐大人可还记得这次奉旨出使的目的?”夏言见到徐晋迎出来,立即便一拂衣袖,站在院中怒气冲冲地质问起来。
徐晋拱了拱手从容地道:“夏大人何出此言呢?本官这次奉旨巡抚直浙,主持清丈两省田地事宜,又岂能忘记了。”
夏言神色稍霁,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徐大人到了扬州却尸位素餐,肆无忌惮地收受地方官绅的礼赠,今日,徐大人若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官这钦差副使不当也罢,这便收拾回京参你一本。”
徐晋微笑道:“夏大人稍安勿躁,且进来细谈!”
夏言一拂衣袖,昂然走地了大厅,他并不担心徐晋会对他不利,更何况,如果徐晋想杀他灭口还不容易,如今整座宅院都在五百营的控制之下,进不进大厅根本没区别。
夏言进了大厅,见到跪倒在地的两名孪生俏脾,不由微愕了一下。徐晋没料到这俩丫头还跪着,轻咳一声道:“都起来吧,下不为例,初夏,去煮壶茶。”
话说初春初夏两女本就是魏国公府调教出来的,习惯了谨小慎微,只是到了徐府宽松的环境,这才开始“放肆”起来,刚才被徐晋训斥了一句,两棵小白菜都被吓着了,所以没有徐晋同意,都跪着不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