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佑缩了缩脖子,委屈地道:“爹,孩儿只是去茶馆喝完茶就回来了,可没惹事!”
方添福神色稍缓,喝斥道:“滚进去吧,这段时间尽量少出去招摇,书院也暂时别去了。”
方天佑如逢大赦,立即带着众奴仆溜回内院。
方添福脸色冷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问道:“二弟,这几天姓徐的没有诘难你吧?”
方添禄轻咳了一声道:“那倒是没有,或许是我多心了。”
方添禄是县主薄,主管刑狱方面的文书工作,正因为如此,那天徐晋才第一个找他负责审讯俘虏。
当时方添禄还以为徐晋是故意给他穿小鞋,但今天的砍头告示一出,方添禄才意识到,徐晋要求三天内拿出俘虏名册似乎并不是有意刁难,而是要赶在巡抚大人头七的当天行刑啊。
所以,此时方添禄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后悔,本来方家和徐晋的关系就不和谐,偏偏自己还推了徐晋派给自己的第一份差事,怕是更恶了对方。
方添禄正容道:“大哥,这个徐晋虽年纪轻轻,但手段却是凌厉,咱以后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方添福嘴角露出一丝嗤笑道:“大哥我又不是白痴,人家现在手握大权,招惹他找不自在啊!”
方添禄蹙眉道:“大哥,要不你家里那小妾还是赶出去吧,省得被抓住了把柄。”
话说方天福有一名庶出的女儿嫁给了南昌府同知柯正为妾,如今柯正跟着宁王造反了,方添禄自然担心会牵连到方家,所以建议大哥把这名女儿的生母赶出方家,以此来撇清关系。
方添福不以为然地道:“二弟不必担心,徐晋想用此来拿捏我还办不到。费家老二费采与宁王有连襟的关系,要动也是先动他。徐晋若是敢用这个理由动我方家,可堵不住悠悠众口。
嘿,更何况现在宁王手下的吴将军正率大军杀来,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没必要这么早就选边站队。”
方添福闻言点了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那我们便静观其变吧。”
正如方家,此刻铅山县城中的官员士绅们都在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定位,要知道这位新任通判虽然年纪轻轻,但却不是省油的灯啊,两百多颗人头说砍就砍,啧啧……
正月二十五日早上,城中做早点生意的商铺天朦朦亮便开门营业了,街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大部分是为三餐一宿奔忙的贩夫走卒。在农耕社会,不仅是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使城里人也大部份如是。
此刻,菜市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卖菜的摊档,不过许多摊档却没有人看顾,因为小贩们都聚集在菜市口的一份告示前。
这一份由衙役刚张贴上去的告示,摊贩们都好奇地围上前看热闹。
“上面写的是什么啊?哎,卖鱼强,快看看告示写的啥!!”
摊贩们绝大部份都不认识字,于是纷纷询问识得字的卖鱼强。
那卖鱼强年约三十许岁,上过几年书书塾,倒是认得几个字,一边好整以暇地挠着发痒的屁股,一边在众摊贩簇拥之下来到告示前。
“我看看……咝!!”卖鱼强抬头看了一遍告示,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道:“我的个乖乖哟,通判大人要砍人头,足足二百三十五颗人头啊。”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咝咝的吸冷气声。
有人将信将疑地道:“卖鱼强,你没骗人吧,砍两百三十五颗人头?”
卖鱼强指着告示大声道:“骗你们有钱赚啊,告示上写得一清二楚了。今天午时三刻,在北城外建法场,通判大人要亲自监斩二百三十五名贼兵,啧啧,大手笔啊,咱们铅山县还没试过一次砍这么多人。”
“我的妈呀,两百多颗人头啊,堆起来得有多高?”
“阿弥托佛,上天有好生之德,通判大人这做法太残忍了。”
“嘿,豆腐花(卖豆腐的老婆子,姓花),要是这些贼兵杀了你的男人儿子就不会这样说了。”
“可不是,我听说这些贼兵是一路追杀巡抚大人而来的,孙巡抚多好的人啊,竟被这些畜生害死了。而且这些贼兵一路上烧杀抢掠,就连费阁老家也被杀了上百人,其中还有不少婢女被这些畜牲糟蹋了。依我说,杀得好,这些畜牲就该统统砍掉脑袋。”
“对,杀得好,我也听说了,这些贼兵原大部分是鄱阳湖中的水贼,还有就是监狱里释放出来的囚犯,都是些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胚子。”
“不管咋说,这热闹必须凑,啧啧,一次砍掉两百多颗脑袋啊,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看第二次了。”
与此同时,铅山县四城门外也同样张贴了告示,新任通判徐大人要在城北外设法场砍人头的消息,瞬间像惊雷般传遍了整个铅山县城,震动所有官员士绅,尤其是那些抱着观望态度的骑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