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孩胡闹着,一回头,却看到了了小院窗户的角落,一只黑漆漆的小怪兽趴在了那儿,两只蹄子搭在雕花上,眼神不善,似乎在瞪他们。明明整张脸都长满黑鳞,可他们就是觉得这东西是在摆臭脸。
这群孩子不是仙门中人,根本看不出玄衣是魔族人,而以为他只是寻常的魔兽。见状,纷纷告状:“姐姐,你的宠物瞪我们!”
——小彩蛋——
《玄衣日记》
人类的食物,
难吃。
人类的小孩,
聒噪。
系统:“宿主,别大口吸。这种被邪祟害死的人的尸体,腐烂之后,衍生的臭气是正常尸体的十倍。”
简禾:“我靠,以后这种高能预警,麻烦早一点说。”
被熏得头晕脑胀,她只能草草看了一眼那断手,抽起了船杆,任那裹着水藻的断手沉回水底。随后,她躬身钻入了船舱,扶着桌沿干呕起来。
玄衣随之进来,看到她呕得面如菜色、双眼泛红,心里一阵不舒服。
水波荡漾,船慢慢驶离了桥洞。
简禾连灌了两杯冷茶漱口,那种头昏脑涨的感觉才消下去不少,忽然,一颗黄澄澄、圆滚滚的蜜饯被一只黑漆漆的小爪递到了她面前:“给你。”
她讶异地抬眼。玄衣朝她扬了扬下巴,如果兽形有眉毛,此时一定颦了起来:“看什么,吃啊。”
简禾心里一暖,也不客气了。由于身体还侧着,一手拿着茶杯,她贪图方便,直接低下了头,直接把玄衣指尖的蜜饯咬了下来。红润的唇在冰冷的鳞片上擦过一瞬间,触感如云朵般柔软。
料不到她居然会直接从他手上吃下蜜饯,玄衣颤了一颤,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尾巴却燥热地蜷曲了起来。
……居然直接从他手上吃了蜜饯。这、这不就相当于他在亲手喂食她一样吗?
简禾不知道玄衣短短几秒钟就脑补了那么多,自顾自地把蜜饯压在了舌根下,一阵蜜意化开来,那阵反胃感消散了许多。
她吁了口气,忍不住对玄衣露出一个笑:“很好吃。”
玄衣“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背后的尾巴却越蜷越紧了。
系统:“叮!玄衣心情+10,害羞+10,人物矛盾+10。综上,血条值+10,实时总值:20点。咸鱼值—10,实时总值:4800点。”
简禾:“嗯?”
她脑海里灯泡一亮。
按照这个计算方式,看来,咸鱼值和血条值的高低,并不完全取决于剧情是否有进展。玄衣的个人状态——比如心情的好坏,也一样可以影响前面那两个数值的高低!
系统:“……”
之前的两个半月,血条值有好几次都差不多跌成负值,害她提心吊胆的,睡觉也睡不安生。现在终于发现了突破口,虽然还不太明白其中的机制,但起码知道了,系统指定的规则并不是毫无漏洞的!
咸鱼值比较难搞,但血条值的话,之后稍加摸索,搞不好能人为地控制在一个安全的范围中,这就不怕任务失败了。
系统:“……”
简禾一阵暗爽,神清气爽地抹了把脸,终于有心情琢磨系统刚才给的提示了。
“秦南”很好理解,就是信城以东的一座城,一条大江先后贯穿两城而过。假设上游死了人,尸块顺流而下,漂到信城一点也不奇怪。
至于“吃心怪”——简禾脸皮抽搐,腹诽:这名字虽然取得既无水平也无品味,但好歹够直白,看来这次背后的作恶者有食心的癖好。能干出这种事的,十有八九是魍魉之物。
坏就坏在,这种东西一旦见了血,就会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停不下来,不可能杀一个人就满足。杀的人越多,它就越是强大,隐匿得越深。
恐怕,秦南那里已经有不少人死在了它手里了。
简禾:“感觉又是一个送人头的任务。”
系统:“……”
原以为,还有一个晚上时间去调查一下,没想到,她完全低估了剧情跟进的速度。
就在触发剧情的半小时后,简禾的小船泊在了酒楼岸边。
她撩起了船舱帘子,甫一踏上岸,登时被一声破了音的动情呼喊给吓得虎躯一震——
“简大仙!”
“找到简大仙了!”
定睛一看,岸边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最前面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身后跟着一众家丁。一看到简禾,众人就像见到了活神仙,蜂拥而上,如泣如诉:“简大仙,终于找到你了,请救救我们家小姐!”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忽然窜起了一只黑不隆冬的小怪物,冷冷地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了兽类感觉到威胁、即将要反扑咬断对手喉咙时的低哑嘶吼声。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纷纷迟疑地慢下了脚步。
简禾反手轻轻拍了拍玄衣的小角,示意他不用紧张,镇定地对老头子等人道:“这是我豢养的魔宠,不伤人,很可爱,各位无须担忧。”
系统:“……”
众人:“……”
恐怕就只有你自己觉得可爱吧!
被npc团团簇拥起来,三言两语下,简禾听出来了——他们是秦南的大户人家刘家的家仆。
刘家是当地土豪,瓦舍连锦,人丁兴旺。从几个月前开始,家中就陆续有侍女失踪,而且消失的只是人本身,衣服、钱财什么的都还在。
一开始,刘家人不以为意,把这当做是人口失踪案报了官。可最终都因为查不出什么而不了了之了。
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短短几个月,府中年轻貌美的女子近半消失,闹得人心惶惶。
就在昨天,刘家翻修府邸时,意外掘开了一块土地,惊骇地发现底下埋了十多具白森森的七零八落的尸骨。其中一颗头颅并未完全腐烂,死状可怖。府中有家丁认出,这竟是四天前刚失踪的那名侍女的头。
到了这里,傻子也知道这事儿绝非人为,而是魍魉作恶。
还有半个月就是刘家小姐出嫁的日子。不仅是为了自家千金,还是为了届时出席的宾客,都必须尽快解决这只穷凶恶极的魍魉。
刘老爷什么都缺,惟独不缺钱,开出了丰厚的报酬,四处寻找仙门中人来府上收妖。
简禾摆手,调整了一下语气:“行了,老人家,大体情况我已了解,等着我去收拾它吧。”
那老头子抹着泪三叩九拜。
翌日,简禾就带着玄衣坐上了前往秦南的马车。这马车是刘家特地准备的,修雅华美,十分舒适。不到一个小时,正午,两人就抵达了秦南的土地。
秦南这地方不大,但因为地理位置不近山,所以大街上走着的,几乎都是平民百姓,不像信城那样,每走十步,就能看到一两个佩剑的仙门少年。
所以,相对来说,在这里,玄衣被认出是魔族人的几率就更低了。甚至可以不挂着兜帽出现。
马车停在了刘府府前,刘老爷亲自出来迎接简禾。对于尾随在她身后的玄衣,刘府中人虽然有些不安,但碍于“高人大多古怪”的印象,再加上管家已经跟家里通过气了,倒没人说些什么。
进入花厅,简禾瞄到里面坐了一个少年,一个少女,藕衫,绶带,腰佩长剑,脑袋不禁嗡地一响,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这不就是赤云宗的弟子服吗?!熟人啊!
要是让他们认出自己,搞不好,她迄今都掩饰得很好的赤云宗出身,马上就在玄衣面前败露了!
玄衣不解地看着她突然僵硬的背影。
系统:“宿主,你不用担心,这两人跟你不是同个师父,也只远远地见过一面,未必认得你。只要你别在他们面前用赤云宗的仙功,就不会败露了。”
简禾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才回归原位:“吓死我了,这还好点。”
有了系统的保证,简禾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颇为淡然地与对方点了点头示意。
刘老爷适时赶到,介绍了彼此。原来,这少年少女是一对兄妹,哥哥叫郑绥,少女叫郑芜,确实是赤云宗的弟子。
自从封妩在西朔山失踪后,赤云宗暂时禁止了年轻弟子前去猎魔。这两人也是特大胆,竟然趁仙盟大会前夕,师父们都不在宗派的时候,自己偷偷下山,千里迢迢跑来这边猎魔。
只可惜出师不利,还没到目的地,马车就坏了,这才辗转来到了秦南。一进城,就听说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少女失踪案。
之前在山上,他们被师兄师姐盯得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稍微危险点的副本都不让碰。现在一个野生副本摆在眼前,两人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就中途改变了目的,敲开了刘府的门,自动请缨要帮忙捉妖。
——小彩蛋——
《玄衣日记》
难以置信!
她居然不用手接,而是直接吃了我拿着的食物。
这、这不就等于是我亲手喂她吃东西吗?
不过,对此,虽然我称不上喜欢,但也……并不讨厌。
鉴于这霸王规则,简禾根本无暇享受刘家给她的高人待遇,就要开始干活了。
在入住府中最明亮最宽敞的客房后,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送了几份精致的点心过来。看来,自从年轻少女接连遭受毒手后,只有大娘年纪的敢留在这儿干活了。
看着她们关上房门,简禾瞄了眼桌面,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忽然发现自从进屋后,玄衣就安静极了。往房中走了几步,原来玄衣伏在了床上,蜷成了一团,似乎很不舒服。
简禾在床边蹲下,颦眉道:“玄衣,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玄衣掀开了眼皮:“有点儿累而已。”
这时,刘老爷来敲门了,请简禾去与他的千金见一面。简禾只好放玄衣一人在房间。
刘老爷之女名叫刘蕊,芳龄十六,五官秀丽。只可惜拜近段时间的失踪案所赐,即使喜事在即,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是太好,略显病态畏缩,印堂乌黑,连房门都不敢踏出半步,所以简禾是在她的房间里跟她见面的。
郑绥兄妹并不在场。据说是自己出府打探消息去了,完全没有与她沟通的意图。
这也在简禾的意料中。赤云宗在仙门地位颇高,各个弟子自命不凡。尤其是部分年轻弟子,那股自傲的劲儿根本藏也藏不住,必然觉得自己能独自解决任何问题,不屑与他人讨论。
但这正合简禾的心意。她巴不得不与这两兄妹碰面。
刚才跟对方互通姓名时,停在郑绥肩头的那只白鸽仙宠,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这种仙宠虽然智商不高,可记性特别好,过目难忘的技能满点,某种程度上比人还厉害。
这么异常的表现,估计它曾经在赤云宗与封妩有过接触,所以对她这张脸有反应。好在,除了盯着她外,这鸟就没别的动作了,不然,她可就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了。
分别的时候,简禾瞧见梳妆桌上放着把桃木梳,梳齿上缠了几根弯曲的发丝,心下一动,悄无声息地拎走了一根头发。
——凡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那么多人的魍魉,都一定披着一具人类的皮囊。
迄今已经有十七个人失踪,高矮肥瘦均有,失踪地点也各不相同,有的是出门采买途中消失,有的则是在花园里失踪的。唯一的联系,就是她们都是刘府的侍女。而且,那东西既然能把部分吃剩的尸骨埋回刘府的地下,说明这吃心怪即使不是刘府的人,也肯定与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自由出入府门。
其次,那些侍女的尸体全都被啃得七零八落,说明那东西杀人不是为了夺舍,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再看失踪的间歇,最初的那个月,是每八天失踪一个人。直到最近,这频率提高到了每六天死一个人——那东西的胃口被人肉养大了。
出于直觉,简禾第一个怀疑的是刘小姐。要证明一个人有没被邪祟夺舍,其实很简单,只要焚烧她的头发就能证实了。
匆匆回到房间,简禾反手关上了门,想找玄衣借个火。也不知道玄衣睡了一觉有没有感觉好点。
不料刚往内走几步,就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呻吟:“呜……”
简禾脸色一变,一个箭步跑了进去。只见床上的被子隆起了一个小山包,正不断蹭动着,滚到了边缘,眼看就要摔下来了。
简禾脱口而出:“小心!”同时飞扑过去,谁知刚接住了这团软绵绵的被褥,下一瞬间,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涨大变重,把她重重地压在了下面。
简禾心有余悸地睁眼一看,惊讶地顿住了。
伏在她身上的是一个半人半兽的少年,痛苦地蜷成了一团,不断粗喘着气。急促的气息喷薄在她耳旁,湿润而灼热。身上、脸上的鳞片若隐若现,好似有两股力量在博弈,黑鳞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失。利甲缩短入肉、指节拉长变细,化作少年修长漂亮的十指。头顶的双角亦开始缩短,隐没在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中。那冰凉的发丝甚至落在了简禾的脖颈间,有些痒痒的。
不到半分钟时间,简禾目睹着玄衣从一只龙形小怪物,重新变为了一个十四岁左右且浑身赤裸的少年。
片刻之后。
玄衣倚在了窗台,松松垮垮地披上了一件简禾从衣柜角落里翻出的衣袍。双眼低垂,唇角微抿。
与兽形时一切五官都圆滚滚的走向完全不同,少年形态的玄衣,眉眼修长,高鼻薄唇,唇峰锐利。那么多处,惟独眼珠深红的色泽未变,天生就有别于人类,流淌着澄莹而浓烈的艳光。
这衣服的款式十分繁复,光是一面就有几根衣带要绑。玄衣从前的衣服都是很简单的款式,从没应付过类似的衣服,系衣带的手法十分笨拙。
“再这样下去就要绑成死结了。”简禾又好笑又无奈,看不过去地上前两步,把他双手捊了下来,道:“我帮你吧。”
玄衣一怔:“哦。”
和煦的阳光自身后投入,他的影子恰好把身前的少女笼罩住了。两人相隔不过一掌距离,简禾浑然不知,微微低头,认真地把那些打乱的衣结全部解开,又轻柔地绑上。
鉴于衣服不太合身,就算穿好了,还是难免露出了一小片平坦的胸膛。当初被箭矢穿过的左心口,果然已经看不到疤痕了,平整光洁得好似从未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