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僵持了两个时辰多余。
终于,霍萨兹尔转过身去,一只手臂半抱着子孤熙,另一只手则狠狠掐住对方的脖子。
霍萨兹尔的唇贴上子孤熙的耳廓。
像是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毒蛇牙齿之下。
霍萨兹尔的手力气不大,可子孤熙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枕边人的危险。
“阿熙。”霍萨兹尔掐着子孤熙的脖子,良久吐出一句:“很难过吗?”
尽管子孤熙的手劲可以一把将霍萨兹尔反制,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生来优越,子孤熙顶着万千宠爱长大。他不允许自己的任何软肋暴露在别人面前,哪怕是生身父母,也未必能见他此刻狼狈。
可是现在,子孤熙半点反抗的意识也没有。只有微颤肩膀和哭意喘息,标识着他绝不平静的内心。
“我想你一定很难过,因为郑王熙从不知被掠夺的滋味。”霍萨兹尔的话又一次响起,紧接着他加重了手中力道,“你说,没人能抢走你想要的。可事实证明,你和我一样。我不是神明下凡,你也不是什么熙光金莲。你与我——都只是凡人一个。”
冷意袭来,子孤熙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力。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个结局。
想起了自己死后,被埋入帝陵之前的丧礼。
当时母后哭晕了过去,而信王面对着子孤熙已经腐朽的遗体,看也不敢看。
他只能闭着眼睛拍打子孤熙的棺木,眼泪吧嗒落在兄长的遗体上,悲恸哭道:“你怎么能不要父皇和母后,怎么能不要我!哥哥,我求你睁开眼,你看看我们——”
十日前,子孤熙还信誓旦旦跟母后保证,会保护好弟弟和母亲,以及那个未出世的妹妹。
话犹在耳,已然失约。
今日,他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去见了弟弟最后一面。
信王荣的遗体被发现时,已经千疮百孔,身上是大大小小的刀斧砍伤,其中两处伤痕最为严重。
一处是致命之伤,斧痕凿于心口,血肉模糊。
一道是斧痕击于眉心,信王那张年轻明艳的脸,一下子染上不祥的红。
他看着弟弟的脸,看着那张和自己八分相似的相貌,竟有一种错觉——信王是替他死的。
陛下不允许任何人回宫向皇后谈及此事,如果走漏风声,就要了谁的命。
子孤熙当时双眼通红,他用手扶着弟弟的后脑,恶狠狠地盯着宋王。要不是亲卫们阻拦,子孤熙几乎要扑上去掐死宋王:“我让你看好他!”
宋王没有和子孤熙对视,而是撇过脸去。
等宋王睁开眼缓过气来时,他说:“七弟是自己跑出去的。在这之前,我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离开了龙銮车附近,我以为他一直在这。”
接下来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争论了。
子孤熙甚至记不起来,自己是怎样回到昭宫。
“阿熙。”霍萨兹尔的声音悠悠响起,掐住子孤熙脖子的手渐渐加重力道,“我在想……如果我当初能杀了你,然后再自刎谢国……我们两个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那你当初怎么不再干脆利落一些?”子孤熙终于回话,语气不冷不淡,毫无感情,“你该留着那条蛇杀了我,而不是对陆青下手。他是我的下属,所作所为只是听从我的安排。”
霍萨兹尔停止了手上的加重,他凑前弯腰,头发落在子孤熙的脸上。
子孤熙向上抬眼,对上了霍萨兹尔的眼睛。
霍萨兹尔用疑惑地语气发问,也不知道是问子孤熙,还是问自己:“是你推他出去送死的,你却来怪罪我?”
良久,子孤熙闭上眼:“我是个军人,生生死死在我眼里最平常不过。”
“那你怎么不把你弟弟的死看的平常一点?”
子孤熙倏地睁开眼,然后反手摁住了霍萨兹尔的脖子,动作干脆了当,直接扭转了一开始的局面。
被掐住了脖颈,霍萨兹尔却全然无畏,正对着子孤熙恼羞成怒的表情:“连战友的性命都不值一提,难道就只你有亲人吗!”
“阿熙。”霍萨兹尔伸出手,那白净手腕上的黄金手镯,如美人乌发般纤细美丽,“你喜欢我这只手?”
子孤熙低下头,看着那只迎面来的手。
“你知道和我流着同样血的手,你曾斩下过多少只吗?”霍萨兹尔垂目反问,“他们也曾和这只手一样,是别人眼里最珍贵的宝物,千金难买的挚爱。你怎么舍得把他们的手砍下来,让亲人抱着这些残臂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