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同穿皇袍,同戴冕旒的皇帝此刻正针锋相对。
“你得意什么?”子孤熙眯着眼睛,“我哪里对不住你!”
子孤晧回答:“您现在正焦头烂额,想方设法不正是为了夺我性命。”
“因为你对不住我在先!”子孤熙扯着他的皇袍,恨不得把他的冕旒一起扯下来,“扪心自问——在这之前,我何曾针对过你,何曾陷害过你?凡是我出征得到的战利品,只要我有,也必定给你一份。”
子孤晧反问:“施舍一点身外之物,谁做不到呢?”
“你当年从台上摔下来,我险些废了一只手臂去接住你,难道这也是施舍身外之物?!”子孤熙睁大了眼睛,气得浑身发抖,“你十三岁时高热不退,是我衣不解带照顾了你三天三夜;若不是秋狩那年我冒死救你,你这双腿就该废在马踏之下!你对我有过感恩吗,你没有!你简直就是一条养不熟的毒蛇!”
“这双腿如果是皇兄赐予的,那尽管拿回去。”子孤晧坦然无愧,“兄长还真是个狡猾的人,只记得曾施舍给别人的好。你对我一分好,却让我九分相报?未免也太贪心了。”
子孤晧话说完后,突然脚下凌空。
子孤熙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龙塌上:“我对你只有一分好?那你回馈过我几分?你不仅将我抛骨扬灰,连父皇也不肯放过!连同苏贡发动政变,和外敌勾结在一起?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歹毒的弟弟!”
亲卫大臣们仿佛定格在原地。
整个大殿只有他们两个咄咄逼人,互相拔剑,猛戳对方的软肋。
“喔,他算得上我的父皇?”子孤晧不为所动,“他既说得出‘愿拿我们兄弟六人,来换你一个’,还配称为父吗?对于我们这些皇子来讲,父皇任何不公正的偏心,都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我的存在即是对你不公?”子孤熙冷笑,“我十七岁那年身中数箭,一举歼灭侵犯边境的西域神圣军时,你在做什么?我半生戎马保家卫国,从十六岁参军到现在,大小战役从无败绩,你又在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所有徽号都是享乐得来的,你在即墨城苦读圣贤书的时候,我却要冒着风沙前行,你以为储君那么好做吗!”
子孤熙扯出了宋王藏在皇袍中的手,然后用力握紧:“瞧瞧你不沾阳春,只会抚琴作画的手;再看看我布满了茧,刀痕无数的手。你还觉得我是坐享其成?我的名誉和荣勋,都是我用血汗换来的。”
“说完了?”子孤晧听完了兄长的牢骚后,朝着那一动不动的大臣们和军队拍了拍手,“你们可以做出抉择了。究竟是要这个把你们带入兵戎战火的君主,还是要我。”
那些大臣军人们突然拿起兵刃,雪亮的刀剑毫无疑问对准了子孤熙。
子孤熙哑然,只觉得手指冰冷。
但周围扭曲的景象,让他突然醒悟:这只是个梦。
于是子孤熙冷静了下来,回道:“就算在梦中,你也仍让人讨厌。”
“梦中?”子孤晧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释怀,“哦,对。这的确是活人的梦,可谁知道是不是已亡人的现世。”
“已亡人……?”
“就是死人。”子孤晧轻蔑地摇头,“对啊……你一个死人,怎么做皇帝呢?”
梦中这句话,也让子孤熙觉得胸口仿佛遭遇重击。
他几乎被子孤晧那句话打得思绪炸裂,一时间记忆错乱,脑中一片天旋地转。
“来,送我的皇兄一程。”子孤晧脱离了子孤熙的禁锢后,不紧不慢坐上龙塌,支颐微笑,“让他安心在地下长眠。”
金莲花铁骑们冲了上来,争相恐后。
他们用刀锋刺破了曾经长官的胸膛,任血流如注,染透了子孤熙的龙袍。
……
窗外月色正浓。
子孤熙身陷梦魇,整个人身体紧绷,好像陷在了这个荒诞怪异的梦境中,无法醒来。
直到他身侧的人也翻身而起,动作的震荡终于把子孤熙从噩梦中拉醒。
霍萨兹尔满头冷汗,看着窗外月色,心绪不宁。
“怎么了?”被吵醒后子孤熙动了动手,察觉噩梦清醒后,他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试着拉过对方的手,轻声问,“头发都湿了,做噩梦了?”
但对方不留痕迹地躲过了他的动作。子孤熙愣了愣,继而微笑,然后安抚般地在对方手指上轻轻吻过。
“也不算噩梦。”霍萨兹尔轻声回答,“我……梦到了以前的事情,梦到了我表弟。”
子孤熙亲吻他指尖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然后他装作轻松回答:“是吗?真巧。我也梦到了我的某位弟弟。”
强按下心中的不安,子孤熙拥着他重新躺下,顺势摸了摸霍萨兹尔的头发——他的头发又长了,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