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孤熙不能容忍敌国将士在平朝领土上屠杀百姓,但他却屠了敌国十几座城来捍卫自己的强权。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心里舒坦些的说法。
他不会因为良心上的过不去,就放弃对西域的穷追猛打。
立场不同,他只需要对平朝的子民负责。
西域子民是死是活,那是他们西帝的义务!
可是今夜听得那首西域歌曲,让子孤熙更睡不着了。
子孤熙不知道,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将霍萨兹尔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是个很有攻击性和占有欲的人,上辈子从不依赖于任何一个人。
因为他自诩是猛兽独居,并非弱者结伴而行。
可他现在,却在自己的枕边,放了一条随时可能咬人的蛇。
如果说是为了报复,他大可将霍萨兹尔扔到宫廷最阴暗的角落,那里的人绝对能把这位“神”折磨的遍体鳞伤,求生不得。
可子孤熙有一种奇妙的心理。
好像他这辈子的命,是和霍萨兹尔拴在一起的——因他而死,又因他而生。
“冷……”霍萨兹尔蜷缩在他的旁边,喃喃道。
子孤熙刚想去牵他的手。霍萨兹尔突然睁开眼睛,看了子孤熙一眼。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但霍萨兹尔看了一眼后,就把眼睛缓缓闭上,背过身去。
手指与手指擦过,一个冰凉如霜,一个滚烫如火。
如两人体温的矛盾,子孤熙第一次感到良心不安:发动战争的是他,屠占月泉的是他,毁人名誉的是他——把霍萨兹尔拽入深渊的更是他。
除了向霍萨兹尔施加疯狂的报复,子孤熙甚至还推卸责任。
等子孤熙终于入睡的时候,霍萨兹尔却倏地睁开眼睛。
他的表情迷茫,好像已经烧糊涂了。但他的眼神却相当清明,如夜间捕猎的猫。
霍萨兹尔悄悄爬起来,盯着自己床边的这个人。
“杀了他——”
霍萨兹尔是个发着高烧的病人,但肉体上的难受居然给了他一种勇气。高烧折磨得他感觉肉身已死,那些凡性的怯懦贪生,现在都可以抛弃了。
心中正有一股劲儿,驱使着霍萨兹尔这么做:只要杀了子孤熙,一切都能终止。
他的国家不会四分五裂,他也不用仰人鼻息,继续做个屈辱的玩物。
在霍萨兹尔半醒半昏的状态下,好像这具身体也被不理智的仇恨支配。
但霍萨兹尔紧绷的神经,正在提醒他:绝不能这么做。
他本该清楚的很。
西域内战重新掀起,眼下局面危如累卵。
杀了子孤熙就能终止这一切吗?
不能。
如果在星宫时就杀掉子孤熙,那就是扭转战局的唯一办法,能立马终止平朝虎狼之师的进攻——因为他们所有的铁骑,都会蒙上护主不力的罪名。
士气消散,军阵瓦解。无论月泉之战是输是赢,失去了储君,那些军人们只能戴罪归国。
一夜之间的战报由胜转败,铁骑必然溃不成军。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没能在星宫杀了子孤熙,月泉之战结局已定,无法弥补,无可转圜。
就算现在子孤熙递刀给自己,他也没法下手。
一旦霍萨兹尔将刀捅入子孤熙的心口,那么等待西域的——是大平被折断了金骨的怒火,是复仇铁骑的趁虚而入。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霍萨兹尔死于月泉之战,他好歹还剩下个为国殉葬的名声。
可一旦他杀了子孤熙……月泉大祭司成了敌国储君禁脔的这个消息,会立马传遍西方——
他眼前一黑,浮现在梦中的是一片乌黑的铁骑防线,如过江之鲫般漫过西域的边境。铁骑杀红了眼,说要为他们的未来君主报仇。
不知道是自己的臆想,还是一个噩梦。霍萨兹尔吓得浑身剧烈颤抖,抱紧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