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劫金身 渐雀 2895 字 9个月前

贺仙宫的温泉水声“滴答滴答”,像是初生猫儿娇嫩幼稚的婴啼声。

子孤熙很讨厌贺仙宫的温泉,他本身睡眠就浅,常常被水声吵得心烦。

但霍萨兹尔很喜欢,他最爱躺在温泉里,飘飘荡荡。

这一个月里,子孤熙常常陪着他一起。

他就坐在温泉池旁的小石桌旁,看着霍萨兹尔卸妆后的脸发呆。

就算有多少深仇大恨,子孤熙也得承认霍萨兹尔的长相颇为赏心悦目。

钻石一样的眸,春烦一样的惆。

前者是来自西域的璀璨风情,眸如皓星;后者就有点像中原诗词里写的“千种思绪在心头”。

子孤熙今日也没批改东宫的奏章,而是一个人靠在温泉池旁的石桌上,单手撑腮,望着月光下温泉的粼粼水波。

昨天才勒令霍萨兹尔搬出自己的寝宫,子孤熙现在竟有点想他。

他回宫后,把昨天从霍萨兹尔脖子上铮断的项链珠子重新捡了起来。

漂亮的蛇形玛瑙珠、莲花纹路的檀木珠、风情万种的金玫瑰吊坠。

每一颗珠子都来自霍萨兹尔的信徒,是他们亲手送给霍萨兹尔的礼物——希望大祭司这一年都平安健康。

子孤熙把那些珠子吊坠拿在手里,对着月光尝试将它们穿回去。

这个项链,他曾经挣断过一次。

那还是在军营里的事情,霍萨兹尔刚刚从重伤昏迷中转醒,就被他一手制服。

项链珠子扯落一地。

事后霍萨兹尔跪在地上,把那些珠子捡起来,一颗一颗重新穿好。

霍萨兹尔没有哭。这半年的时间子孤熙再怎么折辱他,都没有见那个少年掉一滴眼泪。

可子孤熙分明感受到他当时的绝望和无可奈何:项链可以一点一点穿回去,他的人生却全毁了。

旁边的宫廷歌者正在唱着一首西域的小调。

子孤熙虽然早年出没于西域边境附近,但他很少会认认真真去欣赏西域的艺术歌舞。

但今日例外,他一边饮酒,一边听着那歌者的缓唱。

直到他听了一首西域歌的歌词,唱的是月泉神话里的一个宗教故事。

“只知我遇你生,我遇你死。”

“不知我见你死,我见你生。”

子孤熙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那个吟唱的歌者。

关于这首歌的故事,霍萨兹尔曾跟他讲过:主角是月泉史诗中的英雄赫伯哈卢,与一个无名氏国王。

赫伯哈卢是神话中大新帝国的第一位皇帝,他俊美多情,是个无从匹敌的人物。

这个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可神话里这位英雄的确人见人爱,哪怕他上阵杀敌,敌军的统领都不忍心将刀砍在他的身上,而是在兵刃落下的最后一刻停手,叹道:“谁能忍心结束你美好的生命呢?”

这首歌的第一人称是谁,现在无从考证。

但大众普遍认为,是赫伯哈卢征战西域时,在战场曾交锋过的一位国王。

据说那位国王在年轻的时候,曾是与赫伯哈卢一起求学的至交好友。但十年后,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居然是在战场上狭路相逢。

尽管不忍,但国王的职责就是守护国土,保卫子民。

他必须要与赫伯哈卢拔刀相向。

两人进行了一次公平的比武,赌注是他们身后的国家,还有彼此的性命。那场战役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后——国王的剑砍向了赫伯哈卢的脖子。

可赫伯哈卢并不知情,他贵为神女的母亲早预料到了他的生死,不忍心儿子命陨黄泉,于是神女下咒:“凡是落于我爱子身上的剑刃,必将反攻其主。”

结局显而易见。

国王的剑落下的那一刻,砍飞的是他自己的头颅。

赫伯哈卢抱着国王的尸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与母亲吵了三天三夜,认为母亲不懂他身为一个武士的尊严。他愿赌服输,虽死犹荣,但绝不认同母亲的作弊。

“我可以让你回到决战的那一天。”神女这样说道,“你赢了他,自然就能救他的命。”

等回到了决战的那一日,赫伯哈卢使出了浑身解数,躲过了国王的那一剑,反败为胜。

但结局出人意料,赫伯哈卢攻下了国王之国的那一日,国王突然拔出了剑,狠狠地刺向赫伯哈卢的心脏,并说出一句:“我恨你至极!”

命运重蹈覆辙,那位国王终是一死。

这次,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子孤熙心烦的厉害,忍不住喝了些酒。

之后他喃喃自语,跟着那个歌者的调子,反问自己:“我遇他死,我遇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