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然死去的那天,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风吹着紧闭的窗户,扑棱棱地响。童展还在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却一直没有听到回答。
祁然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曾经被伤害过的后遗症猛地爆发出来,他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最开始的时候他还逞强,后来在家里摔了以后,童展就不允许他随意走动了,家里备着一张轮椅,供祁然出去用。祁然坐上轮椅的时候,还和少年时一样紧紧攥着童展的手,一遍遍地问他,童展啊,你会不会走。他说不会。祁然不信,又问。童展就一遍遍地回答,说着说着就哭了,祁然也不问了。
年纪更大一点的时候,祁然的耳朵也渐渐听不见了。他每天都活的战战兢兢,每天都害怕童展会走。童展离开一会,他就惊慌地要命,但是腿又站不起来,挣扎着就摔在了地上。有一次童展回来见到的就是一个趴在地上一遍遍努力支撑自己站起来的祁然。童展特别难受,却不知该怎么办,他把祁然扶起来,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从此寸步不离。
那天童展推着祁然去客厅,吩咐厨房做饭,回头问祁然,却见那个双鬓斑白的老人垂头一动不动,童展颤巍巍地走过去,轻轻地,轻轻地,抱住了那人因为老去变得枯瘦的身体。
“任务完成,少年”机械音沉默着。
“蓝球,走吧。”一声叹息,有光闪过,老人的身体滑落下去。厨房半天没有听见声音,出来看看情况,就见到两个迟暮的老人依偎着,有阳光散落下来,周围却凉的刺骨。
大安四十三年。
荷月初六,京城的百姓们和往常一样忙忙碌碌,仔细看去,却又不一样。街边做包子的张大娘做的比平时快的多,隔壁卖馄饨的王阿婆酱料放的比平时多了一倍,对面画糖画的李大爷竟然用上了多年没出现的双手糖画。百姓们还时不时地凑在一起唠两句。
“诶,王爷啥时候进京啊?”
“估摸着快了,前几日就传回来快到了。”
“惠安王可是大安的战神!我家那小子天天都想着成为王爷那样的人。”
也亏的大安国泰民安十余年,若是放在以前,这样乱嚼皇家舌根的怕是要被当街乱棍打死。
巳时一刻,城门缓缓打开,百姓们就像点了火的炮仗一样,纷纷欢呼起来。
“恭迎惠安王回京!”
骑着火红赤兔的男人身形高大,玄色的的盔甲更显得魁梧,面庞棱角分明,浓眉扬起,漆黑的眼眸宛若深潭,淹得人喘不过气。这是一头猛虎,凶残又致命。惠安王带着一队人马平稳地经过主城街道,面无表情,周身都是多年征战沙场的血气和压迫力。
忽然男人突兀地停住了,他的视线像看见了猎物的猛兽,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人群中一个青衣的少年。百姓们注意到了惠安王的视线,齐刷刷地去看,待见到那个少年,一道道惊呼声再次响起。
“童小少爷!”“童小少爷!”
童小少爷?周景南眉头习惯性皱起,童家那个丑丑的肉团子?再看一眼那少年,大概是因为忽然被注视,精致的少年惊慌了一瞬间,绽开一个萌萌的笑容,灵动的圆眼睛左右转了转,微微眯起来,上挑的眼尾就更加明显,看起来像一只撒娇的猫。这个美好的少年是那个丑了吧唧的球?周景南上扬的嘴角停顿了一秒,又接着咧开。
管他呢。
接着百姓们就看见威武霸气的惠安王,大安的战神忽地从马上一跃而起,转瞬就到了萌萌的少年面前,大手一搂,将少年拦腰抱起,揣在怀里再次骑上了马,扬长而去。徒留身后面脸呆滞的亲信士兵和大张着嘴的百姓们风中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