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三四月正是花叶繁茂之时,皇宫里有许多在宫外没见过的品种,甚至有些夏末秋初才会开放的花卉也在精心培育之下提早开放,阿阮对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有趣。
便这般走马观花,七拐八拐地也不知走多久,来福停住马车邀她下车,上来一些宫女便又服侍她换软轿穿过二宫门,仍是由来福导引,在阿阮几乎感到昏昏欲睡时,软轿终于落地,她脑袋一下磕到惊醒。
一座轩昂壮丽的宫殿出现在眼前,从内中走出一名衣饰富丽的宫女,立刻上前搭住她手微笑,“想必这位便是表小姐吧,娘娘已在宫中静候多时,这便请吧。”
阿阮张着萌动大眼睛瞧她,宫女猜出她心思,笑说,“婢女名唤碧姝。”
阿阮莞尔,“碧姝姐姐你可真美。”
碧姝紧握住她手,两人相扶进入宫门,庭院东西站两排宫女,都毕恭毕敬齐齐向她行礼,她忙道,“都快起来!都快起来!”
两人走着又穿过一个福门,来到第二重庭院,这里宫女们服饰更显辉煌,形容举止也更加优雅动人,纷纷向她屈膝行礼,这回她却不敢应声,感到这里气氛多少有些压抑,宫女都屏息凝神,态度谦谨,她也便不敢放肆张扬。
一间坐北朝山的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式的宫殿面阔五间,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全部大开,清雅中显足贵气,难掩的派头,一排精致的水晶珠帘静静悬垂,窗下茂盛的牡丹花喷放着迷醉人的香气,牌匾上书是“幸春宫”。
碧姝掀开珠帘,入眼便是一面黄花梨边宝座屏风,其上以鸂鶒木、染牙及玉石等物镶嵌雕镂着山水楼阁与人物,同时一阵阵桂花的香气扑鼻间,闻着甚是浓郁。
一直静默不言的阿阮小脚刚迈入门槛,便再也忍不住抽抽鼻子,啊啊啊打个喷嚏,她身旁碧姝明显吃一惊,因为握着她的手抖下,连跟在她身后准备进入的宫女们也是张大眼。
阿阮意识到失误,忙伸手按住嘴,张眼东西张望,此时正晌午,这里头静悄悄,表姐姐该不会是在睡午觉吧?
“是阿阮吗?”屏风里头传来一个温柔声音。
阿阮顿时感到一阵欣喜,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与她从小玩到大的表姐姐,她几乎兴奋地要立刻呼唤她闺名,然而心里一动之下还是忍住。
“是阿阮,快进来!”屏风后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弘竣望着她矫健离去的飒爽背影,甜蜜的笑容立刻浮现在脸上,他目光落在龙案那盒药物上,立刻唤道:“杨炎凉!”
“在!”杨炎凉自金璧屏风后走出。
“去唤御医。”皇帝端坐着,一臂撑在龙案上,脸上含着笑意,眼中却镇定自信愉悦。
一时一名御医衣冠不整赶到,帽子都是歪的,他们御医署有人要夜晚值班,他兴许是偷懒睡觉,却没想到一向不怎么叫御医的年富力强的皇帝,会深夜传唤他。
这宫中无太后,后宫妃子极少又都很年轻,活得还都很愉快,每日生病之人甚少,低等级的下人又不够格使唤他们,他们御医署眼看都快成为这皇宫中最没存在感的部门了,真是偷懒偷惯,还真有点不大习惯。
在他小心翼翼打开那赤金盒子的一霎那,皇帝、杨炎凉、陈御医一起吃惊瞪大眼,只见那盒中放着一颗硕大的黑色药丸,足足比鸡蛋还大两圈,比一般人吃的药丸远远大得不止一两倍。
那赤金盒子都装不下它,把药丸顶上压平了,不晓得阿阮当时是怎么硬塞进去的,脑袋一根筋也不懂得换个高点的盒子,这毕竟是给人入口的东西,看上去不仅要美观,还要让人觉得安全。
看来她是断定,他一定会吃她给他的东西,不管卖相如何。
皇帝盯着硕大的它,紧窄的喉咙里吞了吞口水,一时又忍不住笑起来,觉得他的表妹真是分外可爱,总是能做出些出乎他意料的举动,把他给逗得开怀。
陈御医好歹也在御医院摸爬滚打二十年,人家还是很专业的,只见他拿出一个很吓唬人的铁制长扁盒,里面竟并排插着几十根银针,银针的长短粗细大小各不相同,甚至有些尖头或平或窄或尖或利,也有极细微的差别。
皇帝忍不住在心里想,还真是术业有专攻,这几十支针要是全插在自己身上……他有点慌,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