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皖柔转眼看他,忙握住他手。
崔缜喝了闷酒,此时想起死难的将士,胸中更加抑郁悲怆,他一直带出手的左卫便是在一场征战中牺牲的。
他忽然大声痛哭起来,“这庆功宴我吃得实在不是滋味!”
他“啊”地大叫一声,一把掀翻案桌,案上酒水瓜果登时滚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便朝皇帝径直走去。
崔缄连忙扑上来从后抱住他,“哥!你干什么!哥!你疯了!”
此时禁军慌忙掣剑在手护在皇帝周围,警戒着大将军会胡为。
“哥!你别闹了,算我求求你了!”崔缄情急地死死抱住崔缜大声喊。
崔缜嘶声咆哮,“我没疯!我酒醒得很!”挥舞双臂打开崔缄。
崔缄摔跌在地,转眼数名高大勇武的将士也扑上,牢牢将崔缜抱住。
崔缜一把推开左右的人,甚至大打出手,“你们别拉我!我偏要说!滚开!”几个碗大有力的拳头狠狠砸在这些人脸上,大家便似被弹开了,他此时盛怒气极,力气也便较平时大得多。
“咱们兄弟在前线给你皇帝拼死拼杀,郑将军的兄长更是将自己的女儿远嫁外邦,饱受胡人欺凌,可皇上你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却还要疑他!疑他扣城不出实是与胡人谋反!你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吗?啊?”崔缜一时又哭又笑,便肆意地发泄酒疯,发泄在战场上久久压抑的神经。
四周的年轻将领忙得有人站起,看向皇帝洪声质问,“皇上!崔缜将军所言此事当真?郑老将军一门忠烈,你如何能做出这种事!当年耶忽律国攻入我国,若非郑老将军保驾,焉能有皇上你之今日!”
满朝大将纷纷指责,指责声越来越大,在人声鼎沸的章台宫中,皇帝却始终紧绷着神经不发一言,手里的酒爵越握越紧,眉心紧紧拧住。
阿阮见凶怒的大将们各个面色狰狞,大肆批评皇帝的所做所为,心中实在难忍,忽地站出身,跳出酒案,跑出去到皇帝的龙案前转身一站,用她小小的身体挡住他们指责皇帝的目光。
“你、你们都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我九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她极力辩解,小小身板站出来挡在九哥哥身前,为他遮避外界的质询与恨意。
崔缜冲动地走到阿阮面前瞪视着她,忽然指住她脸喝骂,“你住嘴!身为女子不知检点,在两个男人之间左右摇摆,真是不知羞耻!你的婚宴我也是参加过的,谁知道你竟是这么不守妇道的妇人!”
阿阮大惊,这时座中的岐王闻言恼怒,便要起身反驳,却被身旁的宁王按住手,眼神警示他不要冲动。
阿阮颤声,“哪两个男人?我不明白你说的!”嘴上不承认,心中却害怕得直发颤。
她深怕九哥哥名声受损,深怕他为了自己惹得群臣不满。
崔缜正面盯住她震惊惶恐的脸,一阵阵冷笑,扬声道:“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心里清楚!哪两个男人?还用我说得更明白吗?”
崔缄冲过来抱住他强自往回拉,吼道:“哥你不要再说了!”
崔缜一肘子撞开崔缄,崔缄向后重重地摔了出去,崔缜径直走到阿阮面前盯视着她,怒道:“好,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是哪两个男人!郑显烽!还有他,皇帝!”抬手愤怒地指住另一侧主位上的皇帝。
众人哗然,虽然皇帝喜爱阿阮已不算什么太严守的秘密,但此刻公然被说出来,当着这诸多人的面,而且当事人都在场,军方的人也在,那么众人感受到的震惊就要比平时强上百倍。
阿阮脸色大变,心中痛苦不堪,感到阵阵辛辣刺骨,渐渐流下眼泪,摇头,“不!他不是……他只是我的九哥哥!”她苦苦辩解,只为保护他不受众人的非议。
崔缜阵阵发笑,笑容中尽是挖苦,“可笑!这在皇室中早已不是什么秘闻!恐怕是只有你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吧!岐王、宁王、薛王他们都知道皇帝对你有意思!”
阿阮震惊,努力辩解,“不!你说的全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九哥哥!我发誓我和他只是兄妹关系!”说着说着,她眼中泪水涌出,模糊了视线,身形摇摇晃晃得站不稳。
面对她无助的模样,崔缜并不感到同情,反而笑得更冷,“你知道你夫君为何会造反么!”
阿阮这下吃了一大惊,眼睛瞪大,“他造反了?”心上顿觉瑟瑟发抖,这个她怎么不知道?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定是与九哥哥脱不了干系。
果然崔缜猛地抬手指住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却仍是赤红着眼盯视着她,“哼!你不信大可以去问他!”
阿阮转眼看着皇帝哥哥,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但看崔缜的样子,并非像说谎,她转过身来,慢慢走到皇帝对面,足步感到前所未有的重,双眸只是直视着他,忽然大声喊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造反了?这是为什么?”
自始至终,皇帝的目光都一直在阿阮的身上,看她凄然向自己质问,他眼眸里也溢出一层层虚弱与无力。
阿阮眼中含泪,呆呆地注视着同样伤情的他……
两人便在这大殿中默默注视着彼此,仿佛身旁的一切影像都已幻化为幻像与倒影,在悄然中轰塌与零落。
在一片苍茫辽阔的天地下,仿佛只剩下了他们彼此。
这时崔缜的话仍在流泪不住的阿阮耳后响起,“若非皇上步步紧逼,你的夫君郑显烽,又如何会造反!你可知他家世代忠良,有谁会愿意败坏自己家族的名声,任由其出现忤逆之徒!”
貔貅妃与舞香妃见崔缜败坏皇帝名声,阿阮也似乎要向皇帝发难,悄然回头瞧了一眼莲蝶妃,她静静地向两人颔首,示意可以发难。
貔貅妃与舞香妃便立即从各自座位上站起,走出挡在皇帝前头,一齐面向崔缜与阿阮。
“就算你是才从战场上回来的战功显赫的大将军,但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何时轮得到你来质问皇帝?先不论你适才所言是真是假,如此公然藐视皇威,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貔貅妃神情威严冷冷说道。
舞香妃亦是抚额冷笑,“阿阮姑娘何必用这种眼神看着皇上?皇上不过是将你当作表妹,宠爱你、抬举你,无非是念在你本人是皇上亲属的情份上!你不会还真当自己是这里的座上宾了吧?告诉你,那你可就大错特色了!”
阿阮闻言恍然抬头,注视着站在面前将她与九哥哥的视线隔断的貔貅妃与舞香妃,分明感受到她二人眼神中的恶毒之意,她眼眸禁不住地有些泪光闪烁。
此时皇帝座旁的苏皖柔直皱眉头,而坐在碧玉才人与潇湘妃子之侧的莲蝶妃却只是坐着冷面以对,眉梢眼角颇有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