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压迫,明明不大,却震慑得人心砰砰直跳。
秦武官开始冒冷汗:言珏积威至深,向来说一不二,是个独裁专断的人,要说他们底下的人不怕他是不可能的。
但是攥了攥拳头,他却咬牙不动:相比较对言珏的畏惧,他更加为仇夫人的死而愤怒。早年他家境贫寒,如果不是仇温的接济和提拔,他家中妻小早就饿死街头了!
见秦武官桩子一样扎根不动,言珏眼角微微抽搐,他举步缓缓往前走,走到了秦武官的面前时,抬脚,一脚将他踹到边上去。
被踹到在地的秦武官羞愤异常,毫不犹豫地手便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几乎立刻就要拔刀相向。
将秦武官的动作看在眼里,言珏居高临下,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怎么?要拔刀”?
额角青筋跳动,秦武官将一双眼瞪得有铜钱那么大,一张面皮胀成了紫红色,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
言珏微微俯下身子,盯着秦武官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几乎将他压到尘埃里去:“别跟我玩逼宫的把戏,没用”!
言珏直起腰身,在秦武官惊恐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向包围圈中的姚疆,好像阻隔在他面前的不是群披坚执锐的士兵,而是一群蝼蚁。
一路上有自动让开的,有不肯让开被他一脚踢开的。
一地的士兵,酝酿着屈辱的悲愤,安静着,肃杀着,像被拉成满月的弓弦,书写着爆发的前章。
安静,瘆人,直到——
轰隆隆的马蹄声踏碎了这片肃静从长街的尽头洪水般涌来,扰乱了半个郎都人的梦乡,惊恐了无数个躲在门缝中偷窥的眼睛。
北城军到了!
秦武官汗淋淋地瘫倒在地,始终紧握着刀柄的双手脱力地垂落下去。
不理会任何人,南城军,北城军,钺瑰,小刀,秦武卫言珏只看到了姚疆,他一步一步向着她走去。
他今晚就要失去她了,所以他徒劳地做了他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和努力了。
他走向她,将手伸给她:“跟我回去。”
姚疆死死地盯着那只手,本能地紧绷的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将弯刀握得更紧,刀上的血黏稠地落下,粘在她早已狼藉一片的前襟,分辨不出。
言珏知道姚疆是一把开刃的刀,一旦见血再难收回,于是语气不由地加重:“跟我回去”。
她咬牙看着他,充血的瞳孔印着火光闪着森冷的绿光,她兀自摇头。
她摇头的意思不是不想跟他回去,她自己也不清楚,胸口塞满了愤恨委屈的情绪,不得出口倾泻出来,只能拼命地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摇头,几乎不曾将眼泪给摇了下来。
言珏又向前走了一步:“跟我回去。”
模仿着以前的口吻:命令,或者商量,或者只是随意的一个决定,从来容不得她的反抗。
姚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像那只手是个怪兽透过夜色缓缓逼近自己。惊怖到无路可逃,姚疆徒劳地往墙角里挤了挤,妄想将自己挤进墙缝里去。
“不跟我回去吗”?言珏又进了一步,循循善诱,“我跟你保证不会罚你,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声音已经温和了许多他从来只会拿这两种声音跟她说话,或温柔或严厉!
姚疆怔怔地看着他,委屈,迷茫,不安。
“过来”,言珏将手递给她,小心翼翼道,“过来,跟我回去,别害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他想告诉她,他不会让他们伤害她。他想告诉她以后可以允许她出门,不会再关着她。想告诉她,今晚他已经为她做了最大的让步和妥协,失去了最大的分寸!他这辈子从没有为任何人妥协过!
可是她不会懂,他已经不指望她能懂,他只想她跟他回去,他一遍一遍重复:“跟我回去,我保证你没事。”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早在当初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但没想到的是,他一辈子没有给过她一份耐心,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奇异地拿出了十分的耐心来。
眼看着言珏的手已经伸到面前,就要触及她的衣襟,姚疆忽然受惊,激动得往墙角里死命地挤进去,蓦然将唯一一只空着的手背到了后面去,好像害怕他会忽然扑上来,拽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拉入无边的黑洞中。
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刀子一样割裂着肌肤,血肉模糊的疼痛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说不出话来,只拼命地摇头。
其实她想说的有很多。
她想跟他说,小刀的母亲不是她杀的,但是所有的人都看到她杀了。她想跟他说她没想跟禁军动手,但是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她想说,她本来已经想要回丞相府了,她没其他地方去!她想说,被这么多人包围的时候,她很害怕,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都不曾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