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方还是严寒一片,但是南方的第一茬春笋已经冒头了,前几天便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本是为了还原家乡的味道,丞相府长年养着一个来自言珏故乡长岭县的厨子。该厨子尤其擅长的便是这道烩鲜笋。前几日还好好的,不知为何今儿的笋片却实在难以下咽,咸了不说,刀工尤其差,厚薄不均,厚一点的还没熟,薄一点的几乎煮烂了,吃得言珏直皱眉。
这一顿午膳,漫长而安静,二人各自据案,由始至终不发一言。
钺瑰肩膀上的血早就不流了,仰头将最后一口汤喝完,一推碗,她披着半身血迹站起身来。
然而,由于失血过多,乍一起身,轰然便觉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钺瑰差点一头栽倒在桌案上。
如果在言珏面前栽倒,钺瑰觉得自己大约也不用活了,于是她一把扶着身边的柱子,手指甲将柱子上的朱漆抠出几道痕迹。
半垂头,半闭眼,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钺瑰觉得自己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几乎要吐出来。
赵亭在一边看钺瑰一副难以支撑的样子,身形微动便要上前去扶她。然而前脚才踏出一步,犹豫了片刻又缓缓收回去了。
缓了半晌,稍微适应,钺瑰侧首看赵亭:“喂,借你的披风用一用”。
赵亭看了一眼言珏,见他没有反应,于是解下来披风,递给钺瑰。
钺瑰随意将披风往身上一裹,将身上的血迹完全遮住,然后招呼都不曾打一声,抬脚就走了。
笔直得像标枪一样的背脊,在走出言珏的视线之后,忽然毫无征兆地弯了下来。
钺瑰的双腿几乎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她几乎是一步一步挪到大门口的。
眼看着要跨出门槛,钺瑰低头检查了一下,确认披风已经将全身的血迹完全遮盖,然后再次挺直后背若无其事地跨出门去
若她不把身上的血迹遮掩上,若她露出一丝痛苦的模样,前脚她走出丞相府,后脚就会有言珏的政敌前来拉拢游说她。
这样的事太多了,挺烦!
很烦!
钺瑰的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外。
她今天只带了一个侍女,叫牛尾,她把她留在车里,她进丞相府是不可以带侍女的。
才钻进车厢,她轰然一声倒靠在车壁上,
仰头,闭目,咬唇,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
直到此刻她才敢露出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