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八岁,都还不会说话。身子骨瘦小,身上的衣服脏而旧。
唯一干净的是那一双眼睛,映着天空的蓝,闪着琉璃一般的光彩!
彼时她微微仰着脖子,用那双令人惊叹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那模样实在叫他喜欢,只一眼,他便决定扶她为储君。
然后他跟她说话,刚开口,她便像受惊的小鹿一般逃跑了
虽然已经过了这些年,但是他的记忆向来很好。好到,现在回想一下甚至能忆起她穿的破袍子上绣的梅花是什么样式的。
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上细密的阴影,言珏伸出手指揉揉眉心,疲倦道:“且再等两日”。
最多不过这两日,
如果她死了,他至少让她以一个尊贵的身份死去!
凌晨下了雪,很大,不多时就将小院铺上了一张雪白的毯子。
五更天言珏便起了,多年来已经形成习惯,习惯了每日案头堆积着永远处理不完的折子。尤其郎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几乎覆国的战争,后续事务尤其繁多。
说郎国这一场战争几乎覆国,倒不是说宣国军队会覆灭郎国。
这个从战争的一开始就决定了。
宣国统军而来的不过是个皇子,不可能带着覆灭一个国家的任务而来,一个颇有作为的皇帝不会让他的皇子立这样的功劳,尤其这个皇子还不是储君的首选,而皇子自己也不敢立如此功劳。
事实上任何一个国家要想覆灭另一个国家都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更何况宣国国内储位之争也正当激烈。
说这场战争几乎覆灭郎国,恭维的倒是郎国自家生产的野心家。
如今的郎国朝堂正处于文官贪财,武官怕死的阶段。
而地方,门阀众多,私军林立,朝廷对其约束力几乎可以不计。
所谓亡国之兆大抵如是。
从来内乱和外患相辅相成,这次对宣国的战争到底刺激了多少不安分的心,多少人想要乘火打劫从中渔利。
言珏心中大概有数,正因如此,甚感惊心!
当初对宣国的战争刚开了个头,言珏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果当时他放任战争再持续得久一些,那么这个国家必将分崩离析。所以,哪怕同意割让江南九州,他也必须尽快平息这场战争,哪怕牺牲姚疆,他也必须尽快平息这场战争。
虽然不甘,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收拾山河的时候,攘外必先安内,将来他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手指缓缓扣着桌案,言珏凝眉仔细斟酌。
如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野心家蠢蠢欲动的谋反之心狠狠地掐死,不留余地!
逆臣,国家有一个就够了,不需要更多!
护卫赵亭推门进来的时候见言珏正伏案全神处理公务。
他一愣,犹豫了着,不知道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什么事”?正在赵亭愣神的片刻,言珏询问。
说话间他却并未抬头,仍然保持伏案的姿势。
“大人”,赵亭回道:“刚刚阿绿来回禀,说殿下醒了”!
刷的一下抬起双眸,言珏有片刻的失神,他茫然地望过去,语言中少见地略带了情绪:“醒了”?
“醒了”!
言珏默然,半晌,他缓缓点头,低声道:“易储诏书可以颁下去了”。
她要是死了,他会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死去,但是如果她活着,他只能给她一个低微的身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