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坐着想了一会儿,又倚在被袱撂上想,直到婶子领着娟子进来,才暂时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孩子可是受罪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婶子既恨又心痛地说道:“我给她擦洗擦洗,家里还有点药,你叔也不用了,就给她抹上。”
“我也帮忙。”沈宸起身打水,一边帮着忙活,一边安慰娟子,“今晚就在这儿睡,跟姐说会儿话。以后再打你——”
“俺就跑。”娟子抿了抿嘴,露出一丝难看的笑。
擦洗完,上了药,沈宸找了件干净衣服给娟子换上,虽有些大,也比娟子身上的脏衣服强。婶子又说了会儿话,才转身离去。
灯一吹,沈宸和娟子躺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沈宸脑海里又在想故事了。
“大梅姐——”娟子有些怯怯地唤了一声,听到沈宸“嗯”的回答,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个买你去的主家还缺丫环不?看你多好,侍候的小姐心善,老太太也喜欢你,听二旦说还要认你作干闺女呢!”
这些胡编乱造的你也信?
沈宸也不好道出实情,也知道娟子是实在吃了太多的苦,急着想出路也是人之常情。他胡乱敷衍着,倒不敢给娟子太大的希望。
“俺啥也能干,只要能吃饱,哪怕吃半饱,只要不挨打就行。”娟子的语气变成了求恳,“大梅姐,你跟主家说说呗!俺要是去了,你的活儿俺全干了,这辈子都念你的好。”
“好,我去说,打小的玩伴儿,还能忍心看你受苦?”沈宸有些无奈,只好尽力安慰,“你先忍耐着,等段时间啊!”
“俺等,俺都忍了两年了,再过个把月也不算什么。”娟子似乎有了希望,语气变得不那么压抑了。
沈宸有些愧疚,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了聊天的兴致。
可娟子倒显得兴奋起来,或许是平常太压抑,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话,继续找着话题,“大梅姐,听二旦说,他也想下矿挣钱养家。”
“我不让他去,下矿太危险。”
“是啊,监工把头还爱揍小孩。”娟子说着,又想起件事情,便随口说道:“今天快吃晚饭的时候有个姓洪的把头去何家告状,俺隐约听着他说矿上开石门的炸药少了,估计有人偷,没准是共党指使的。俺想来想去,村上也没姓共的人家。”
沈宸立刻警觉起来,问道:“那何家是怎么说的,你听到了吗?”
“俺在外间屋也听得不仔细,好象是摸什么瓜。何敬唐很高兴,张罗着请姓洪的喝酒吃饭,俺一忙,就打碎了碗。”
顺藤摸瓜,肯定是这句话了。
这个姓洪的把头很阴险啊,在矿上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跑到何家去献媚告密,估计这样能从何家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这事儿你别和旁人说,更不能让何家人和姓洪的知道。”沈宸想通了,便叮嘱道:“要不可麻烦了,何家人和姓洪的肯定要收拾你。”
“俺对谁也没说。”娟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们商量害人的时候都背着俺,俺也不敢听,这是偷听来的,哪敢让人知道?”
“嗯,就是这个道理,你做得很对。”沈宸夸了一句,说道:“睡觉吧,明天早点起,你偷偷地溜回去,估计也没事儿了。”
“嗯。”娟子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沈宸躺在炕上,久久难以入睡,把这繁多的事情想来想去,终于捋出了个大概,心中一轻,也有了困意。
………………
天边刚刚发白,星星还在闪烁,婶子便来叫醒了娟子,沈宸也醒了,非要送她。
婶子拗不过,让他们胡乱吃了口饭,便叫起二旦陪着,又塞给娟子一个馍馍。
庄子里静悄悄的,夜班的还没下,早班的还没走,但也有几家的烟囱冒起了炊烟,显然是为上矿的人做着饭。
三人过了村头往西一拐,离何家宽阔高大的宅子还有段距离,娟子便让沈宸和二旦不用再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