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是跳过逻辑层次,直接将结果反射到思维之中,其结果的准确程度,在很大方面取决于一个人的判断能力。
所以,通常来说,直觉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并不知道当时的反应是否正确,也很难解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沈宸不否认自己的观察力要比常人敏锐,判断也比常人准确。但这是长期训练,以及实践经验积累的结果,是警觉和习惯已经浸透到了整个身体的反应。
可突然提高到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程度,那就只能用另外一种解释来说明了。
……………
外滩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姑娘象一朵半开的莲花,看着四围的风景,心里笑着,觉得一阵阵的小风都是为自己吹动的。
风儿吹过去,带走自己身上一些香味,痛快,能在生命的初夏发出香味。
沈宸化了装,和苏梦雨坐在长凳上,谁也没有说话。但沈宸还是为眼前这个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姑娘喝彩。
袖只到肘际,一双藕似的胳臂。头发半掩在额头,黑亮的眼睛象两颗充满光泽的宝石。走起路来也显得那么轻俏有力,腮上的红色润透了不大点一双笑窝。
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那可恶的日本鬼子,她应该很平静幸福地在读书,或是在工作,为自己的将来奋斗,或者挽着心仪的男孩子一起谈情说爱。
但现在,象她这样年龄的男女,不由自主都被卷进了这场血腥争斗的漩涡。
沈宸又想起了楚娇、何晓燕、茅女士……还有那个向日本鬼子投出手榴弹,然后静静地躺在路边的年轻人,他们正在用生命和鲜血在承担着本不属于他们的责任。
在国难当头之际,那么多人都表现得热血而纯真,愤怒而偏激。无论是年轻学生,还是文弱书生,面对特务的暗杀,也毫不畏惧。
再说自己,不是也从前世所厌倦的杀戮中找到了感觉,找到了乐趣,找到了应该属于自己的那种责任感,以及救赎的畅快吗?
“沈大哥,澳门比香港小吧?”苏梦雨开口说道:“葡萄牙也没有英国强大吧?”
沈宸知道苏梦雨想说什么,但事实就是如此,香港被日本人占领,澳门却安然无事。
“澳门是比香港小,但小也有小的好处,没有香港那么乱。”沈宸半是实话,半是编造地说道:“况且,护照比较好弄。”
苏梦雨想了一会儿,说道:“昨天报纸上有篇文章,说国难当头,个人的私事,比如恋爱,比如孝悌,都可以不管,自要能有益于国家,什么都可以放在一旁。就象男女之间谈恋爱,设若国已不国,就是有情人成了眷属,也不过是一对会恋爱的亡国奴。”
“这话说得有些偏激。”沈宸停顿了一下,说道:“个人幸福与国家前途和社会责任,是不是就那样水火不容,这也不太好说。我不是圣人,但我想,即使是一个一心为国的人,也不可能一天到头都在想着伟大的事业吧?”
苏梦雨望着沈宸,再次问道:“那沈大哥觉得在这个时候,谈个人的幸福合适吗?”
“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难道任何事情只有和国家联系起来才有意义?”沈宸很平静地说道:“反正我是个俗人,达不到某些人心目中那种理想人物的层次。”
苏梦雨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随手揪起椅子旁的一根杂草,无一下一下地揪着,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沈宸站起身,去了旁边摊上买了汽水、瓜子,回来放在两人中间,招呼着苏梦雨,自己先慢慢地吃着。
苏梦雨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吃,又觉得不好意思不吃。虽然以前也逛过公园,喝过茶,可是那是什么味,这是什么味?这一次的吃东西似乎是有特殊的意味。
沈宸只是一次试探,既是对苏梦雨,也是对张仁奎。因为苏梦雨现在经常出入搬到公共租界的张仁奎的家,关系和老太太很亲近。
但苏梦雨显然有些误会,她也在试探沈宸,试探沈宸对于个人幸福的看法。因为她也有疑问,为什么沈宸好象没有亲近的女人。
不远处,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殷勤地打着伞,女的藏在伞下面,安静,浪漫。
苏梦雨不由得看了沈宸一眼,沈宸的眼神也正好转过来,两人的眼遇到一块,定了一定,轻轻的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