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故,死无对证,父皇当然可以这么说。”虽然表面平静,但是谢稚的心里显然已经开始慌乱。这么多年过去了,谢瑞这个哥哥待自己千百般好,又怎么会是装模作样?若说他费尽心机,只想把这个弟弟培养成最好的一枚棋子,那又为何总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
“儿臣今日起兵逼宫,无怨无悔,败了就是败了,弑君杀夫,大逆不道,错了就是错了,儿臣敢做敢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可是父皇您呢,畏首畏尾,就连一个公道也不曾还于母亲?这深宫之中,除了您,再没有人能护住她。您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父皇好一个言传身教啊!”
往事历历在目,永庆帝的心中同样十分感慨,但神情依旧冷峻,“那好,朕问你,青州的兵又是怎么回事?朕知道你没有这样的才干,能在一朝一夕间拿下青宁两州,你这是最后的机会,否则就别怪朕狠心。”
永庆帝狠狠咬牙,这愚蠢的东西,竟如此听信旁人的三言两语,误入歧途,而不自知,更无半分悔恨之心。如此,他能联想到的,只有谢瑞一人。
利用与被利用?他不信的。
他拍了拍谢稚的肩膀,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步履有些蹒跚。
苏呈怀大概也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决定,先是愣了愣,又同苏元青面面相觑,随即躬身复命,“是,老臣遵旨。”
太子逼宫并不是小事,一旦成功,便会动摇国本。若有虎视眈眈的敌国,更会隔岸观火,且乘虚而入。苏呈怀追了上去,看着神情有些恍惚落魄的君主,低声道,“皇上,辰王该如何处置?”
永庆帝站住了脚步,仰起头来,看了看一望无垠的天际,黑漆漆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他收了收眼里的泪光,冰冰凉地吐出一个字来,“杀!”
永庆帝往一步,低声附在他的耳边,“到底是谁,教唆你这么做的?”
谢稚的目光明显地颤了一下,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是您害死了儿臣的母亲。”
茯苓见她一脸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整个心也跟着软了下来,打开箱柜,将其中一件火红色嫁衣取了出来,捧到她的手上,“小姐,这当然是真的,您难道忘了吗?这件嫁衣是您亲手缝的,一针一线,足足缝了三个月呢!当时,你还同奴婢说,要在成婚之日穿上,风风光光地嫁给晋王殿下,因此您还熬了不少日夜呢!要奴婢说,金丝银丝,都比不您对殿下的情丝啊!”
她伸手轻轻抚摸过柔滑的嫁衣,低眉浅笑,“是啊,瞧我高兴的,都给忘了。可是,我这双笨手绣出来的嫁衣,殿下会喜欢吗?明日宾客那么多,万一叫人笑话了去,岂不是让殿下没有了颜面。要不然,我还是穿礼部送来的婚服吧……”
“小姐您就别谦虚了,论起女红,这长安城里,您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茯苓的话,让她心安了不少,可还是忍不住道,“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好,不过只是熟能生巧罢了。话说回来,我总觉得这件嫁衣还是太过素雅了些,况且礼部命成衣局也送了嫁衣,我不穿,岂不是让那些绣娘白费了心血?要不?我现在去问问殿下吧?”
“小姐,您是真的糊涂了,成亲前日,新人不能见面的,不吉利,”茯苓轻轻拉住她的手,忍不住捂嘴偷笑,“况且奴婢倒觉得大俗即大雅,不如明日先穿礼服送来的婚服,待拜过堂之后,再换下小姐亲自绣的就是了。”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伸手轻轻抚了抚滚烫的脸庞,胸口小鹿突突直跳。
“妹妹,你快看看,是谁来了?”却在这时,只听见哥哥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脸上更是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今日也穿得格外喜气,一身暗红色的素纱罗裙,发髻高挽。
她循声望去,却见芸姑姑笑眼盈盈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奴婢见过二小姐,给小姐请安。”
“芸姑姑!”她险些叫出声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抱住嘴,慌忙起身上前,紧紧地搂住芸姑姑,热泪翻滚,“姑姑您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自从那日离府以后,我派人四处寻您,可是都没有您的消息,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芸姑姑轻轻地抚了抚她娇柔的后背,温身道,“是奴婢不好,让二小姐担心了。”
苏元青见状,忙将一旁同样喜上眉梢的茯苓轻轻拉了出去,小声道,“你随我去看看,可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妥当的,明日万不能再有一点差错了。”
“姑姑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可都照顾好自己了?”说罢,又围着她转了一圈,瞧着她精神奕奕,安然无恙的模样,这才放心,随即弓腰行了大礼,热泪盈眶道,“姑姑的大恩,槿儿没齿难忘!”
“二小姐您这是要折煞奴婢啊!快快起来!”芸姑姑说着将她扶一旁的红木圆杌上坐下,满眼心疼地看着她,轻叹一口气道,“二小姐言重了,这哪里是大恩,这是奴婢的本份。奴婢从小就一直跟着大夫人,夫人仁善,待奴婢情同姐妹,从来没有苛责亏待过奴婢。可怜夫人命苦,偏偏又遇上冯映兰这个白眼狼,否则又怎会年纪轻轻的就仙逝了?此仇不报,奴婢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可终归还是让夫人久等了
听着她这一番话,苏木槿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泪水簌簌地往下流,悲痛不已,却还是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姑姑,您不要自责了!而今冯姨娘已经得到了她该有的下场!她离开侯府之后,就被因为通敌叛国而被捉拿归案,后来在去往梁国的路上,被杀手夺了性命。姑姑,往后,您不要再离开我了,娘亲不在了,您也要走,你让我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说到伤心处,二人皆忍不住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芸姑姑见不得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将她静静地搂在怀里,“奴婢再不走了,从今往后会一直守着二小姐的,哪怕是苏侯爷,他若胆敢欺您半分,奴婢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二小姐周全。”
这些年所经受的委屈,表面上由来已久的坚强,瞬间通通崩塌,眼下她只想好好地痛哭一场,也当是同昨日告个别。
外头响起的敲门声,让她连忙收了收眼泪,背过身去,“进来吧。”
茯苓见小姐这幅模样,也没有多问,只是将手中捧着的檀木锦盒,轻轻放到桌案上,小声道,“小姐,这是相国府裴大小姐送来的,说是送给您的新婚贺礼。派来的人说,她原想来的,只因了身孕,且身子太虚,生怕有什么闪失,也就不能亲自前来了,让您一定见谅。”
苏木槿小叹一口气,柔声应道,“知道了,叫哥哥备着喜饼什么的,回个礼吧。顺道叫她们传个话回去,只说待我成亲之后,得空了便去瞧她。”
茯苓领了命,匆匆出门去了。她走上前,轻轻打开锦盒,却见里头躺了只银制的送子麒麟长命锁,叫人心头一暖。却又偏偏想起前世裴素的结局,鼻子一酸,不忍再看,默默地合上锦盒。
芸姑姑见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将随行而来的几只大箱子也摆到了桌案前,“二小姐,奴婢糊涂了,今日是特意来贺喜的。只是奴婢向来穷酸惯了,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一些,只当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望二小姐不要嫌弃才是。”
“怎么会?芸姑姑有心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芸姑姑送什么,我都喜欢。”看着她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苏木槿的心里也心酸至极,倘若娘亲不曾被奸人所害,她也不用颠沛流离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