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上帝啊,让这该死的噩梦早点结束吧!我就不应该对这个沙龙抱着什么希望!”
库尔贝慢慢的蹲下去,双手抱头,绝望无助的靠着石柱。不想再面对丑陋讥笑的嘴脸。
“噢,库尔贝先生真可怜。”
加里安撇撇嘴,轻声说道,“被一群无知的蠢货嘲讽,谁心里都不好受吧。”
他看出西装笔挺的梅里美是前来挑事的,却没想到居然会以如此低级难堪的方式挑事。简直与他高贵优雅的杜伊勒里宫宾客身份相差甚远。
加里安决定做点什么。
他径直走向了《石工》,走向无助绝望的库尔贝。
他要向替这些未来名留青史的画家们争一口气。
“不错,这副《石工》画作真的不错。我愿意出一千法郎买下它!”
此言一出,还算安静的人群里顿时爆炸开来,众人纷纷回过头,寻找着这句话的发言人。
只见加里安不急不躁,迎接着众人质疑,嘲笑和幸灾乐祸的目光,镇定自若的回答,“我认为这幅画值一千法郎。”
“你凭什么认为这幅画值这个价?”
阿斯特吕克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对陌生人出来挑刺感到非常不满。却又犹豫着,不确定对方的身份。
而知根知底的加里安却完美的表现出一个文人的毒舌。
“不是所有难看的野鸭子都有机会变成高贵的黑天鹅,起码阿斯特吕克先生没有天赋。”
“但是库尔贝阁下却是那只能成为黑天鹅的丑小鸭。”
库尔贝站在画作的旁边,双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的接受着周围其他人的指点和抨击。如同摆放在卢浮宫里的大卫雕像,不惊不喜的迎接着参观者,任何羞辱讽刺都激不起内心的波澜。
亦或者是心如死水。
这些不痛不痒的批评在1850年官方沙龙时他已经领教过了,当时《石工》、《奥尔南的丧礼》和他的另外六幅油画一起展出时,立即受到学院派舆论的猛烈攻击,讽刺他是低俗的艺术,没有文化底蕴可言。
今天参观的巴黎市民不过是将老生常谈的话语重新摆在桌面上,鞭笞着他的自尊。
要在愚人们的攻击中屹立不倒,就得加倍的刚强,这种愚人数以百万计,他们对每一件作品都放肆的嘲笑。
库尔贝的红色领带和络腮胡上的悲伤神情,在无知群众得意抨击面前,显得弱小无辜。心中浮现的最后一丝希望火苗也随着其他人的不理解的熄灭。
如同围绕着丑小鸭点评的鸭子,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天啊,居然将采矿的工人画出来,真是玷污艺术。”
“粗俗,你见过卢浮宫里有描写下等人的绘画吗?不都是香yan的躶体吗……”
“闭嘴,查尔斯,你更粗俗。”
在闹哄哄的一群人中间,唯独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市民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发表着与众不同的见解,他的双手沾满了煤炭的颜色,脸上尽是被岁月凿砌雕琢的痕迹。
也就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对这幅画产生不一样的感受。
仿佛画上描述的,就是自己。
“但是我觉得这幅画比起那些圣母玛利亚和天使,感觉真实多了……他描写的就是普通人啊。”
“您是采石工人吗?这样为这幅画辩解?”
市民的发言引来其他人的嘲笑,笑声如同幽灵一般回荡在绘画展厅之中,仿佛幻化成一个面目可憎的魔鬼,肆意的羞辱着满脸通红的可怜人。如果地上有缝的话,他立马二话不说的钻进去。
然而更加尖酸刻薄的讽刺还在背后,富有磁性的威严声音从众人的背后响起,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