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婆子的视线从翠紫处收回,并不接方氏递了过来的荷包,“既如此,你就该早些去裴家告诉老太太一声,老太太既然为三老爷做主定下了你家大姐儿,难道还会舍不得那点银子,不给你家大姐儿请个好大夫来诊治?退一万步说,即便好大夫也无法把你家大姐儿医治得醒过来,她昏迷之事,至少在老太太那儿过了明路,之后该如何办,老太太心里也有个章程。
现在好了,三老爷特意从书院请了一天的假回来了,你这边却临时摞挑子,既误了三老爷读书,又误了老太太请了慈济观观主批的绝好的吉日。”
郑婆子说的倒是容易,把芸娘昏迷不醒的事情告知裴家,可如果裴老太太知晓芸娘昏迷不醒后的反应,不是差人请大夫来给芸娘瞧一瞧,而是差人过来解除两家的契约,再另外替裴三老爷挑选良妾呢?
裴家一次性给付的四十八两租金可是用来给她家当家的救命的,她怎么敢赌?
唯有暂且瞒下此事,暗暗期盼芸娘早日醒来,却不想,芸娘醒来是醒来了,临了,又昏过去了……
可这些顾虑,却无法言之于口,方氏只能把它们和了唾沫往肚里咽,“是我家芸娘没那个福气,”方氏抹了抹泪,“郑妈妈,你是知道的,我家当家的重病在床,每日都需要好药来吊着命,我收到四十八两银子的租金后,便拿了些给我家当家的买药,
而今还剩下四十两银子,翠紫姑娘方才也瞧见了,芸娘昏迷在床,叫是叫不醒的,若是就这样子把芸娘送入你们裴家,老太太怕是会生气,还是我拿了这剩下的四十银子,与你一同回去,向老太太请罪罢。”
郑婆子叹息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把手里的荷包再次递到郑婆子手边,“还请郑妈妈看在我家顶梁柱塌了,只剩些幼儿弱母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幼儿弱母,到时候在老太太面前略略帮我说说话儿。”
这要求倒是不过分,而且,如果此番方氏随自己一同回去,芸娘真被裴家退了,租金被裴家收还,方氏的当家的可就没有吊命的钱了,听说咬了方氏当家的一口的毒蛇毒性虽然算不得猛烈,不能于眨眼间夺人性命,后劲却颇强,若不用好药一边排毒一边滋补,选那次些的药,只排毒而不滋补,或只滋补而不排毒,一年的时间都活不过呢……
想到这里,郑婆子倒是动了些恻隐之心,接了方氏的荷包,点了点头,“你且放心。”
商议已毕,方氏便转身进了自己卧房,打开自己和当家的成亲时置办的大木箱子,把箱子里头的东西翻到底,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打开,取出里头亮闪闪的四十两银子,收拾好盒子和木箱子后,起身,往堂屋走去。
路过当家的正躺着的木床时,方氏步子停了一下,转过头瞧了一眼褪了色的桃红色纱帐里头的人影,眼眶里头迅速起了泪花儿,半晌,狠了狠心,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方氏和裴家派了过来的婆子丫鬟等人才刚走出堂屋,便愣住了。
——本该昏迷不醒的芸娘,竟然俏生生地立在厢房廊下。
芸娘脸上满是泪痕,瞧见方氏,小跑过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方氏,把那梨花带雨的小脸埋进方氏颈窝,“娘。”
方氏原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被芸娘抱住后,才知道芸娘是真的再次醒来了。
边上的郑婆子瞧见芸娘后,那橘子皮似的老脸上浮出笑意,“我就说嘛,你家大姐儿一看就是个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