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赃(中)

帝国再起 张维卿 4486 字 9个月前

这话里话外,总让他觉得似乎有些一语双关的意境,尤其是在这一场场的大捷过后,更是让他对于陈凯说过的话总要细细的思量、重新的思量,似乎每一句话里面都有着些值得挖掘的东西似的。

不过在此时,他们首要的任务还是优先清点缴获,这是最为急切的事情。以史为鉴,宋太宗北伐失败,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于破太原之功没有及时赏赐,导致军士怨愤。如今确实收复名城,击溃清军主力,可万一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没有及时赏赐,就势必将会是一大隐患。

为了杜绝隐患,李定国、郭之奇和陈凯三方面都认为应该优先清点银钱、布匹,他们的工作方向自然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眠不休,总算是以着最快的速度把这些清点了出来。但是两座王府的银子清点下来,却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就是平南王府的银钱竟然比靖南王府的少了不少,须知道尚可喜可是个老油条,难不成他刮地皮的水平还不如耿继茂这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子侄?

“是不是那厮用来买古董字画了?”

买这个词说出了口,郭之奇都觉得可笑。广东地面儿上,抛开陈凯的地盘,哪里不是这位平南王爷予取予求的。以着尚可喜平日里的作风,再看看他手下的那群混蛋,有几个像是会公平买卖的,还不是抢就一个字,他只说一次。

“回郭督师的话,学生翻了账册,里面儿倒是提到了捐献寺庙的事情,次数很是不少。尤其是天然法师的海幢寺。”

这位天然法师,俗家名讳叫做曾起莘,广州番禺人士,乃是明末清初广东佛门的领袖人物。据说,尚可喜在广州大屠杀之后,动不动就要做噩梦,经常流连于各种各样的寺庙道观,企图能获得心灵的平静。在海幢寺,他遇到了当时的住持天然和尚,在天然和尚的点拨下,尚可喜似有顿悟,想为自己所做之事做些弥补。于是,他听从了天然和尚的劝导,牵头扩建海幢寺,以超度在十日屠城中屈死的亡魂。

尚可喜如此,连带着尚可喜的正妻,也就是平南王妃舒氏,左翼总兵许尔显,以及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也纷纷慷慨解囊,将那海幢寺越盖得越是壮观,很快就成为了广东四大丛林之冠。

这一过程,如今被陈凯给硬生生的打断了。和尚高兴与否,陈凯倒是不怎么关心的,倒是尚可喜居然还会做噩梦,还要靠和尚来进行心理疏导,再想想他手下人在新会干的事情,再想想这厮的顽固不化,还真是无药可救了。

城东的凌迟还在继续,陈凯听过了这些,总有几分不爽,干脆派了人过去,告诉刽子手再多切几刀——良心发现,从来不是靠嘴说的,也不是靠给佛寺添香油钱,说到底还是尚可喜自知罪孽深重,但却就是死不悔改,这几刀就算是为历史上于广州大屠杀后死于其手的明军和百姓们讨个说法了。

平南、靖南两王的年收入不少,可是账目上显示,这里面不光是各项花销,还有要送到京城去贿赂那些满清权贵的。除此之外,今年李定国席卷粤西,收入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两座王府的银钱库房里加一起也就翻出了一百五六十万两银子。

“还是先赏赐吧。”

没办法,有功不赏,总是不好的。前后四战的功赏,三个集团的近十万战兵,光是按照参战的功赏来计算,眼看着银子哗啦啦的撒出去,大概也是剩不下太多的了。倒是这时候,换来了各部明军将校士卒们的欢天喜地,陈凯就更加确定了这些部队暂时是没办法再打什么硬仗了的。

真金白银的兑现功赏,到了完事儿时,确实没剩下什么来。接下来,总算是到了分赃的核心阶段,什么动产不动产的,什么奢侈品、艺术品的,只要是到了手的,既然是联合作战,总要各有所得才行。

尚耿二藩在广东大肆刮地皮,再加上清廷还要在广东收取税赋,两厢交叠,本就是在李定国席卷广东开始就乱了好几年的这个省更是难堪重负。这,也无疑是给了那些明军和义军以人力和民心上的补充和支持。

单算收益,他们在广东刮地皮是一笔收入,每年清廷还要发给几十万两银子的兵饷。也就是说,即便他们一文钱也没有贪墨,刮地皮刮出来的银子也都是他们各自王府的收入,花销上无非是贿赂八旗权贵,养活手下的奴才,外加上满足自身的骄奢淫逸,库房里总还会剩下不少。

这笔银子,李定国、郭之奇和陈凯三方早都已经盯上了,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具体多少,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但是听了龚铭对平南王府的描述,内里珠宝玉器、金银字画以及那些根本没有价值标准的奢侈品可谓是琳琅满目,把这些清点人员都看直了眼了。

除此之外,尚家还有一处占地非常巨大的鹰犬房,大约就在后世的后楼房街那块儿,专司驯养宠物的。其中虫蚁房养蟋蟀、蝈蝈、秋蝉、蜜蜂;雀鸟房养鹌鸦、画眉、白鸽、斗鸡;鹰鹞房养海东青、苍鹞、麻鹰;狗房养关东猎犬、哈巴狗。四处均有专职官员如“狗监”等,光是饲养人员就有近百名。

“尚可喜倒是爱好广泛啊。”

陈凯轻声一笑,龚铭附和了一声,便继续说道:“殿下、郭督师、陈抚军,莫要小瞧了这些畜生。平南王府里,猫有小姐、妞妞之称,狗有相公、小哥之号,尚家人记猫狗比记得那些包衣奴才都清楚。平日里,他们便经常纵够外出,当道之上,人狗塞途。更夸张的是,所经肉店,都要孝敬猪肉与这些尚家的狗,路人就更免不了要恐惧回避,唯恐不及。”

听完了这番讲述,陈凯自问也是长了见识了。合着后世的那些出于对宠物的喜爱管家里的宠物叫儿子、闺女已经是古人玩剩下的了。

再想想潮州制造局用来巡逻的那些警犬,如今还在吃着剩饭,偶尔能够一条肉丝都能摇尾巴高兴好久。而平南王府养的狗都已经到了所经肉店要“孝敬”猪肉的地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狗仗人势了吧。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句诗,似乎是很久以前看过的。说起来,尚可喜和耿继茂在广东的横征暴敛倒也并非是像前不久的福建似的,被沸腾的民怨钻得千疮百孔,结果顺手一推便顷刻间房倒屋塌。此间,全然是明军合力之下,以着军事手段,以及兵种上的碾压性优势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平日里那些粤西明军能够生存下来,便不乏有百姓的支持,当李定国大军席卷粤西,亦是有百姓群起响应。哪怕,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痕迹,文人墨客们也绝少有记录下这些。

陈凯轻声道出了这一句诗,诗文浅显易懂,李定国听罢,脸色竟登时一变,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可细看上去,却显然是回忆着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说起来,这位南明王朝的擎天白玉柱,当年却是个被万人唾骂为祸乱天下的流寇。到了如今,心向明廷的官吏将校以及那些遗老遗少和深受满清压迫的百姓们,却多有将其视作是最大希望的,乍一想,似乎还有些滑稽的成分。

大帐里陡然一静,郭之奇略带埋怨的看了陈凯一眼,旋即便岔开话题:“这诗,是陈抚军所作的?”

“不是。”陈凯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对其做出了解释:“是冯梦龙先生的《广笑府》的佳句,下官记得真切罢了。”

陈凯如是说来,其实却是他记得错了,至少是没有完全记对了。《广笑府》中却有类似的文字,却是“满斟美酒千家血,细切肥羊万姓膏。烛泪淋漓冤泪滴,歌声嘹亮怨声高”,乃是文中讥讽荆州太守贪虐的民谣中的两句。后来这诗文传到了朝鲜,被加入到了朝鲜家喻户晓的古典文学名著《春香传》之中,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朝鲜东学党起义之时,也曾有此为民谣。

不过没到那个时候,这首诗又来了一把出口转内销,从朝鲜传回了中国。当时正是清朝的嘉庆年间,嘉庆帝讥讽官员贪渎,就以此诗略作修改,用来鞭策群臣。为此,后世某个清史专家还借此赞颂嘉庆帝爱民仁德,并且一再指出是朝鲜人抄袭御诗。

“冯梦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