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副将,你的功劳本国公是不会忘记的。”
“不敢,小人只求着能够赎了这一身的罪过,不敢言功。”跪在郑成功的面前,冯君瑞连着磕了几个响头,随后的,郑成功将其扶了起来,冯君瑞自知过关,当即表示愿意分出本部兵马为明军带路。
“不必了,福州城内的情况,众将比汝知道得更清楚。”
福州城内的情况早已为细作探查得清楚,北镇和车骑镇入城后当即顺着南门街北上,突袭福建巡抚衙门、福州府衙以及仓储,而戎旗左镇和戎旗右镇则与冯君瑞的城守协奔赴福州总兵府、军营等各处要点,迅速展开打击。南门这边,只留下了亲丁镇为明军守住后路。
明军入城,信号放出,舰队继续北上,控制闽江水域,而跟在更后面的明军舰队和各镇兵马则继续跟进,直扑福州府城。
这时候,城内清军已然意识到了是明军破城而入,且十有八九是因为内鬼。清时的福州驻防八旗是三藩之乱后建立的,这时候的福州城里只有福建抚标、福州镇标以及福州城守协三部兵马,不过七千战兵而已,其中还有两千清军已经反水了,面对入城的七千明军当即便陷入到了一边倒的苦战之中。
刘清泰前段时间回浙江了,毕竟浙江的衢州才是他的治所所在。此间以巡抚佟国器为主,听闻明军突袭,佟国器当即便愣在了当场,招抚的迷梦破灭,这样的打击使得他差点儿就自裁以谢天下,若非是身边的亲兵机警,那宝剑就已经划过颈子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明军夜袭,且已经入城,唯有尽快展开反扑,将明军赶出城去,如此才能保住城池。否则的话,明军必有援军,不出意外的话天亮时就会赶到,到时候就凭这几千绿营是绝对不够用的。
话虽如此,可是此时此刻,佟国器脑子里到底是为这一次的突袭发愁,还是为招抚的失败而忧心,只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
他是文官出身,兵备道、按察使、布政使、巡抚,做的也都是纯粹的文官职务,行伍方面本就是弱项。此间突遭袭击,心神大乱,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可是明军早已入城,对城内也甚为了解,再加上内应的存在,这功夫已经夺取了几处要点,打得抚标和镇标节节败退。
“抚军,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犯不着与那海寇拼命啊。”
佟国器很委屈,明明他和刘清泰已经表现出那么大的诚意了,可是郑成功却依旧不肯接受招抚。难道,这一切本就只是在戏弄他们玩的吗?
“海寇,你背信弃义,日后谁还敢信你?!”
大声喝骂过后,佟国器也不敢久留,连忙带着亲信从北门出城,并且派人向浙江的刘清泰告急——招抚已然失败,单凭福建的清军只怕很难是明军的对手,必须要浙江的清军入闽,才有挽回的希望。否则,这个省怕是就要丢了。
巡抚跑了,抚标和镇标更加无从配合,很快就被明军各个击破。到了天亮时,后续的部队入城,这两支绿营的残部已经从北门和井楼门逃亡出城,明军迅速的控制了各处要点,并且张榜安民,恢复福州城的秩序。
突袭福州一战得胜,招抚的骗局也已然宣告结束。不过,这一次的收益却远还没有结束,大军拿下福州城的当日,郑成功很快就下达了后续的命令。
“按照原定计划,右提督黄山统援剿中镇郝文兴、援剿前镇黄大振、援剿左镇黄昌、援剿右镇洪承宠、骁骑镇王进所部兵马出漳州府龙岩县,进攻汀州府;后提督王秀奇统左冲镇洪善、右冲镇杨朝栋所部兵马出泉州府惠安县,进攻兴化府及福州府南部;中提督甘辉统前锋镇余新、正兵镇陈埙、奇兵镇杨祖、英兵镇黄梧所部兵马出泉州府德化县,攻延平府及邵武府;前提督黄廷统仁武镇吴豪、义武镇陈鹏、信武镇陈泽所部兵马出福州府,夺取福州北部各县及福宁州。”
“由粤东总制,漳泉潮惠四府巡抚陈凯坐镇漳州、泉州二府,供给军需,以为大军后盾。本国公亲率戎旗左镇林胜、戎旗右镇杨琦、亲丁镇郭廷、左先锋镇万礼、右先锋镇廖敬、北镇陈六御、车骑镇廉彪、神器镇何明选各镇北上建宁府。”
“目标:仙霞关!”
招抚银已经征收了快一年了,福州府、兴化府、延平府以及福宁州,这三府一州之地,县城之内,百姓沿街乞讨、插标卖首;县城之外,田地荒芜,百姓背井离乡,啸聚山林。在很多本地人看来,这样的情状,是永历二年、永历三年时福建斗米千钱的粮荒是都未有能够达到的。在丧心病狂的贪官污吏面前,什么天灾、兵祸亦或是盗匪,都只是一群战五渣罢了!
收取招抚银后的施粥还在照例进行,本地儒生每个月也能收到一笔银子用来激励攻读。只不过,这几个州府的经济已经陷入到崩溃的境地,连带着周边的汀州府、邵武府、建宁府和温州府也在承受着难民涌入的压力。
七月中旬,新的一笔招抚银发给完毕,大批的福建士绅亲身赶到中左所求见郑成功。他们此行的意图,依旧是向郑成功坦言招抚银对福建民生的恶劣影响。
但是,这一次已经不复从前那般,这些留着金钱鼠尾已经很多年,当鲁监国、当郑彩郑联兄弟、当郑鸿逵、当郑成功等人展开反攻作战之时都不曾出现,依旧安心在府县城池、在乡间给清廷做着良善士绅的士大夫们一个个见了郑成功的面,当即便是义愤填膺的表示,请郑成功尽快出兵,收复失地,否则福建这个省就算是完蛋了!
“招抚银有利有弊,某多少是风闻过一些的。可是竟然到了阁下所言的这幅田地,某会尽快修书与刘制军,商讨调整招抚银的事宜。”
郑成功言之凿凿,奈何那些士绅却是很没有礼貌,不依不饶的只求着郑成功能够尽快出兵。至于什么招抚的事情,尽皆是绝口不提,只要求郑成功收复失地,恢复福建一省士绅百姓的汉家衣冠。
“瞧瞧,国朝还是有很多潜在的支持者的嘛。”
“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
话说着,郑成功与刚刚赶到的陈凯对视了一眼,随即爆笑声响彻书房。
现在福建的情况,招抚银已经演变成了豺狼饿虎,本地农业、手工业生产停滞,经济崩溃,普通百姓已经连饭都吃不上了,不是贱卖己身,就是入山下海为盗,亦或是逃亡其他府县。从政治阶级和经济阶层上看,底层的百姓已经崩溃了,中产的富农、小地主以及中小商贾,这些缺乏官府背景的存在也基本上完蛋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这些有着官府背景的士绅。而这招抚银的血盆大口是不分人的,下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们。
想要破局,无非两条:其一,清郑议和成功,郑成功接受清廷招抚,加征的招抚银自然没了理由;其二,清郑议和失败,郑成功继续与清廷对着干,双方大大出手,招抚银同样没有了理由。
但是,前者,郑成功接受招抚,那么清廷要以福建财政养活郑成功的大军,还要养着一支用来防备郑成功的大军,另外还要由地方贴补中央财政,本地的税赋压力减小不了多少。而且,经济已经崩溃了,底层和中产之家完了,官吏们还是只能拿他们下刀,无非是比招抚银轻一些而已,本质是没有改变的。
至于后者,郑成功席卷福建,那么招抚银自去。福建的财政确实还需要养活郑成功的大军,但是不用养活那支防备郑成功的大军,还不用补贴中央财政,算起来只需要正常缴纳赋税就差不多了。毕竟,郑氏集团还有海贸可以补贴军需。于他们而言,这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二人皆是玲珑剔透之人,这一点,无需说出口,只要对视上一眼就都能够想得明白。就像是陈凯早前对郑成功所说的那般,一切问题都是经济问题,如果不是,那就把他变成经济问题,总比其他的要来的容易解决一些。
其实,两千多年前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的管仲,那位被孔子推崇备至的春秋政治家就已经看穿了这一切的本质——仓禀足而知礼义,衣食足则知荣辱。只可惜,越到了后来,就越多人无法理解先贤的深意,反倒是将先贤的智慧视作腐朽落伍,恨不得把这些东西都踩在泥里不可。
“必须动手了,撑不到十月了。”
说着,郑成功将几份来自于参军潘庚钟、漳泉道叶翼云以及漳州府和泉州府的两个知府的报告交在了陈凯的手上。后者看过之后,亦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确实撑不下去了,十月是别想了,就算是到了九月,估计这些百姓也足够把咱们吃垮了。”
“那就动手吧!”
这段时间,制造局全力以赴,陈凯也从潮州那边的部队收上来一些武器、防具,外加上军器局的产能,福建的大军已然全副武装,只差郑成功的下定决心。
经济战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派人将陈凯请回中左所,郑成功旋即下达密令,召集分驻于漳州府和泉州府的各镇主将前来军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