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巡抚用的都是漳国公的兵马,就算是他肯给张巡抚或是连总督一个面子,只怕漳国公那边也未必会给。”
说起来,陈凯当年有让潮州知府与叶翼云的旧事,这是一份不贪官位权禄的贤名,永历朝廷在广东期间,朝野之中便多有赞颂。
这份赞颂,当年吴贞毓也说过,此刻自然不会打自己的脸,只说兵马是郑成功的。而张孝起有四府巡抚的官职,永历朝廷也不好让其就此“忍让”,甚至就算是有此心也已经晚了。说起来,孙可望的这番计较便必然会成事,关键还是在于情报上的不对等所致。
这件事情,暂时也就只能这个样子了,君臣之间没有任何办法。是故,事情很快就此放下,很快便转到了周官身上的那桩事情上。
“首辅,事情可已经办妥了?”
“回禀陛下,周孔目为人最是精细谨慎,想来断不会误了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不好的话,虽然有着任撰的那句“二龙不可相见”而没有能够亲眼见过孙可望本人,但是永历还是能想象到如果这事情被那厮知道了,那将意味着什么。
“但愿这个李定国不像他义兄那般,两蹶名王,如此猛将,真希望是上天派下来助朕中兴大明的,辅以福建之水师、天下之义士,中兴也并非是不可能。若非如此的话,那恐怕真是上天不欲大明得以中兴了啊。”
………………
永历七年八月,时隔四个月的时间,李定国早已从肇庆回返到了广西的柳州府,按照计划积蓄粮草,以备来年再战。
不过,李定国也是刚刚回来。四月的时候,就在他退兵之时,广西明军的卫国公胡一青曾率军进攻过桂林,结果没能从线国安、马雄他们的手里将城池重新夺下来。上个月,李定国又率军去打了一次桂林,结果也没能成,只得重新回返柳州继续休整。
没成想,前脚刚回来,后脚便接到了冯双礼率领大军奉孙可望之命前来攻杀的消息。于是乎,李定国在江口设伏,打了冯双礼一个措手不及。随后倒是好言相劝了一番就将其放了回去,但见得冯双礼微有悔意,也算是一种收获。
回到柳州城,大军各自回营,没过几天,翰林院孔目周官便抵达军中。
说起来,安龙府行在到柳州府这边,无非是一路向东,过安隆司、泗城州和庆远府便可直抵柳州城,其中间或还有水路通行,可以减少路上的花费,所以周官很快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读过了那份“词旨哀怆”的敕旨,李定国转而向西拜倒,数叩之下竟有鲜血洇了一地。
扶明与自立,不仅仅表现在李定国与孙可望之间的矛盾上,甚至可以说这本身就是他们二人矛盾的源头。
这些年下来,孙李之间本有矛盾,入云南后又有杨畏知的两头挑唆。其后,孙可望那边的任撰、马兆羲、方于宣等人的大肆怂恿,并为孙可望造势禅位。而李定国这边如金公址等永历朝廷中出身的文官则不断向他灌输忠君报国的传统道德观念。例如每每注解三国演义,每遇刘备、关羽便大加赞誉,遇董卓、曹操之流便大加鞭挞。久而久之,李定国便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忠君观念。
“臣定国一日未死,宁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臣兄事可望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
写罢了这份回书,李定国又提笔在写给内阁首辅大学士吴贞毓的信中写到:“粤中未定,进退维艰,凡事须密,责在老先生。”
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秦王孙可望为显拉拢姿态,特别设宴款待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并且对西南明军与江南义士之间的合作表示了积极的态度。对此,姚、朱二人自然是照着雷跃龙的说法对孙可望的高瞻远瞩大加称颂了一番。
席间,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提出了要去觐见永历帝的要求。这是来之前钱谦益、贺王盛、李之椿等人特别提过的,一定要争取到永历帝对于他们所行之事的认可。对此,孙可望也全然没有阻拦的打算,一口便应了下来,并且表示会派人护送他们二人前往安龙府的行在。
这件事情孙可望没有理由阻拦,尤其是眼下还要指望着东南明军和东南的抗清人士能够帮助他在南直隶站稳脚跟的情况下,更是不可能阻止姚志卓的觐见。于是乎孙可望说到做到,很快就安排了人护送二人前往行在。
安龙府,即是明时的安龙千户所,位于贵州承宣布政使司西南的普安州南部。从贵州中部的贵阳府城出发,一路翻山越岭,仰赖着向导的便利,二人以着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里觐见永历天子。
来到城外,所见是一座狭小得未必有内陆一个镇子大的千户所城。二人步入其间,见城内百姓规模,当也不过是座户不过百,民不及千的所在,约莫就是个大点儿的村子罢了。
带队护送的军官先是待他们见过了安隆府知府范应旭和总理提塘官张应科二人,此二人是孙可望的心腹,见姚志卓与朱全古二人前来觐见,尤是知道孙可望全无阻拦之意,亦是满怀着猜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直看得二人浑身不得自在。
过了此二人的一关,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便得以觐见永历帝。永历天子闻听江南义士前来觐见,亦是设宴款待。席间二人向永历天子汇报了江南的抗清运动,同时也提及了不少关于福建的事情。这些,说起来都是永历天子基本上无从得知的。待到宴会结束,永历天子也下达了敕书,对他们的计划和行动进行了背书,二人才告辞而去。
想要的东西拿到了,此来的目的也达成了,二人心满意足,踏上回返江南的路途,不过也须得先回一趟贵阳向孙可望复命,向雷跃龙告辞才是。
行在路上,二人默契的不谈行在任何事,直到几日之后,随行之人不复关注于他们的情况下,进了驿馆之后,确定了四下无人才敢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
“贵阳的秦王府富丽堂皇,有些东西即便是不懂的都能看出些逾制的可能。再看行在,破破烂烂的,就算是个小乡绅也未必能住得惯吧。”
“哎,听说行在宫殿,原本就是千户所的衙门……”
二人说及,不由得摇了摇头。如此对比,孙可望显然是没有把永历天子放在眼里,只怕日后也未必能够坐视着大明的旗号一直悬在头顶。
“那个知府和那个提塘官,怕就是用来监视天子的吧。”
“还有那个姓庞的太监,宴会时我看他那眼神不对,弄不好也是个卖主求荣的货色。”
声音压得极低了,细若蚊呐,仅限于二人凑得极近了才能听的清楚。西南的君臣关系竟然会是这么个样子,实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之外。回头想来,临行时钱谦益一力要求他们面君,并且求得天子敕书以为名正言顺,现在看来实在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姚伯爷,您说,若是秦王真的带着大军夺下了江南,到时候皇上……”
朱全古的声音越来越小,姚志卓却是依旧听得明白,无非是唯恐孙可望得了江南财富,进而野心膨胀,篡夺皇位。如此一来,他们不反倒是成了把皇明的江山社稷拱手送与那流寇的罪人了吗?
这样的担忧,也同样是姚志卓所存在的,但是担忧过后,他也只得对朱全古表示无需为此忧虑。至于为何,姚志卓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是大致的意思无非是那些江南士绅不是省油的灯,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孙可望一个流寇出身的亲王未必玩的过那些东林党的老油条。
“或许,牧翁早就想到这些了吧。况且,不是还有漳国公和陈巡抚在吗?”
………………
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回返贵阳城,秦王府吏部尚书范鑛当即任命了朱全古为仪制司主事,同时授予姚志卓以孙可望的劄付、檄文、大学士雷跃龙的五封回信和孙可望任命贺王盛为兵部侍郎的敕谕一道。有了这些,再加上永历天子的敕书,他们就算是名正言顺了,当即启程回返,踏上了回返江南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