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退(三)

帝国再起 张维卿 3296 字 9个月前

“这是竟成托我交给你的。”

仅仅留下了这话,郑成功便踏出了绣楼的房门。郑惜缘的母亲、他的四婶还在此等候,面对着由于时间太短而涌出的失望,面对着那片无尽的失望中时隐时现的期寄,郑成功也仅仅是留下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话,便径直的走了出去。

郑成功匆匆的离开了定国公府,金门岛的守军需要安抚,布防需要重新展开,很多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处理,而那个堂妹那里,他却很清楚,他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甚至还不如那封书信未有署名的信封来得更加有用。

这边,郑成功离开了定国公府,绣楼那边,他的四婶焦急的等待着,可是梳妆台上的那封书信却依旧是一动未动。

书信,就放在那里,郑惜缘面上的那副不可置信早已褪去。只是,几次伸出手,却几次缩了回来,如此往复,直至良久之后方才鼓足了勇气,将书信捧在手上。

纸张的触感,与那一次的折纸为书是截然不同的。这无形的增加了她心头的惶恐,她从不是会把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再清楚不过,该面对的总该是要面对的道理。她刚刚在拿起书信前的那番对未知的恐惧,却也依然不能令她放弃对希望的渴求。

信封的蜡封未有动过的痕迹,指尖轻触,是随身小印留下的凹凸清晰可见。郑惜缘找来了裁纸刀,轻手轻脚的撬下蜡封,随即深吸了口气,青葱般的嫩指才将信瓤自信封中捏了出来。

内里的信瓤没有多厚,区区数页罢了。信纸轻折,无有黏连,但是将其摊开,露出内里的文字,乍看上去却还是费了郑惜缘不小的气力。然而当信纸被摊开,刚劲笔触所书就的文字呈现于她的面前,水一般的双眸,波光微颤,随即那泪水竟如同是喷涌一般,淌过了略显憔悴的面庞。

“惜缘吾妻……”

只此一句,已胜过千言万语。郑惜缘一手捂着嘴,信纸已是微微颤抖,似乎仅凭着另一只手的力量,已经很难承受住如此的重量了。

书信的内容,并没有太多的花言巧语,也没有太多的词藻修饰,有的只是一些朴实无华的心里话,就像是流落外乡的丈夫写给在家中苦苦等候的妻子一般。从杀郑芝莞开始,到与郑鸿逵之间的争执,再到那一日他的逃避,陈凯将他想要解释给郑惜缘的一一道来,已占用了大半的篇幅。最后,陈凯提及了他即将远行的事情,表示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就会回来。届时,自会设法说服她的祖母和父亲。

“我相信,就算所有人都不懂我,起码你还是懂我的……”

读到此处,郑惜缘已是泪流满面。手指摩挲着字迹,却是嘟起了小嘴:“老老实实的写了如许多,到最后却还是要撩拨一下,是害怕我会死心了,是心里面真的有在乎了我吗?”

金夏之间,一水之隔,自厦门往金门岛,不足二十里路的距离,往小金门就更近了,只有十来里地而已,甚至在厦门岛都可以眺望到隶属于金门的大担岛、二担岛一线。

这里,历来是厦门的对外门户,明时置金门千户所为中左千户所前线,决定中国海制海权的那场料罗湾海战同样发生在金门岛东南的海岸。是故,又称金门海战。

数年前,清军入闽,郑氏集团在失去了首领之后宣告分裂,但郑鸿逵与郑彩、郑联兄弟关系素来极佳,平日里甚至还有诗文唱和,所以不似对郑成功那般提防和算计,郑鸿逵将家小、军队驻扎于金门,堪称卧榻之侧,亦能为郑彩、郑联兄弟所容。

郑成功大军出动,于金门守军几乎是无法预料的。没费力气,甚至连仗都没打上一场,郑成功直入金门所城的定国公府,便在他的四婶的帮助下轻易说服了金门守军。

“大木,有句话,作婶子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四婶但请直言。”

“好吧。”叹了口气,郑鸿逵的正妻便对郑成功说道:“你四叔的性子,你是最了解的。他,本无恶意……”

“这事情,小侄明白,四叔只是太顾着家族的利益,全然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吾是气,多还是在于竟成明明已经把道理都说透了,可四叔却还是执迷不悟……不说什么华夷大防,与鞑子合作,哪会能落得好的,家父现在这般,不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例子吗?”

话说到这份上,换来的也只是一声叹息罢了。原本当初,郑鸿逵还是极力反对降清的,这些年一直在与清军竭力战斗。奈何此番,顾及兄长、顾及安平镇的母亲和族人们,软弱可欺了起来,也着实是让人跌足了眼睛。

相顾无言,已是良久,郑成功自觉着这个话题暂且也没有必要延伸下去了,便转而对他的四婶说道:“小侄想见见缘缘。”

“缘缘那丫头,哎。”

郑成功的要求,他那个四婶并非没有预料,甚至还隐隐的有所期寄着。奈何一旦提到她的这个女儿,便是不由得叹了口气来。

说来,陈凯她也是见过的,与她女儿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本来极好的姻缘,奈何这亲事还没办呢,鞑子就跳出来捣乱了。然后,翁婿二人就此闹掰了不说,就连她的婆婆前些日子也派人送信过来,严令她绝对不许让陈凯与郑惜缘相见,并且说明了会让郑成功把这桩婚事退了。

她,为人媳、为人妻,自不能说婆婆和丈夫的不是。对于陈凯的多管闲事,她同样不好说些什么,因为她也明白陈凯所行的才是正理。连这些都说不出口,她就更说不出什么清军怎么就不肯引颈就戮,非要威胁这个威胁那个的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