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不会有事的……你起来,我带你去找师父,找师祖……”
说到后面,她都说不下去了。
当初面对无忧,她也是这样说的,可除了眼睁睁看着无忧陨落,她别无他法,就是现在,阴珠之中放置了黎枭的元神,她甚至再拿不出一样能够应急的东西。
偌大的悲哀笼罩在心头散不开,穆长宁抬头看着头顶的金阳,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面上一片湿凉。
她有些自嘲地想,在以前,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泪腺原来这么发达。
“别怕。”
孟扶摇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畔,声音又轻又缓,却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吃力地捧起她的脸,手指一点点抹开她脸上的血迹泪痕,直到整张面孔都显露出来。
孟扶摇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像是要将她的脸一寸一寸都刻印到记忆里,那目光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他挑起长眉,微微弯起唇角,在她眉心轻轻弹了弹。
一如既往的慵懒随意、漫不经心。
穆长宁眼眶更热了。
孟扶摇悠悠道:“我们会再见的,你别忘了……”
语音渐轻,那双宝石般漂亮的眼睛褪去剔透的亮红,变得黯淡无光,身上的红芒悉数消散,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如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美轮美奂。
她再也察觉不到任何属于孟扶摇的气息了。
穆长宁脸色惨白无比,只感到一直放在他胸前的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再展开,却见一块碎玉躺在掌中,那碎玉接触到空气,刹那便化作齑粉,有两缕青光自玉中飞窜而出,而在碎玉的中心,却是一颗细小如红豆的五色小石子。
胡媚妖王瞧见那两缕青光,眸光一凝,运转妖力于掌心凝成一张红色小网,红网追随青光而去,很快便将之攫取收回,纳入袖中。
做完这些事,胡媚妖王再看向穆长宁那方向,也是不由轻轻叹息。
穆长宁神色怔怔,仍带着些不可置信,那轻若鸿毛的小石子在她掌心好像重逾千斤,她禁不住双手颤抖起来。
穆长宁紧紧攥起拳头,握住那只宽大却不再温热的手掌。
茫茫雪域中,很快便传来一声沉痛的嘶吼。
“师叔——!”
高亢悲痛的声音传了极远,赶来的那大批修士皆都听在耳中,不由面面相觑。
苏讷言拧起眉心,又加快了几分速度,不过瞬息便已赶到,入目的便是穆长宁抱着孟扶摇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
“扶桑!”
妖主神色一变,单手成爪就朝穆长宁抓了过去,苏讷言却比他更快一步,抢在他之前将穆长宁拉到了身后。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元婴乃至化神修士而言,要跨越半个蛮荒也只是两三盏茶的功夫。
除却穆长宁最开始发出的召集令,这些修士中也必然有被打斗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又或者,是因为刚刚灵器生成之时的异象。
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对于即将要面对什么,他们心里都或多或少地有了数。
“怕吗?”孟扶摇低声问。
穆长宁抖了抖睫毛,抬头看他。
那张脸孔比雪还白,耳侧脖颈上爬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看着便有些可怖,那是经脉断裂的表现。
她的面上并不见慌张,反而有种将一切置之度外的淡漠。
“我该怕什么?”
平淡的语气,淡然地就像日常问候,又带了点几不可察的轻嘲。
孟扶摇顿了顿,紧接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昳丽容颜有种莫名的苍白,映着灿灿金阳,深邃的眼底像是蓄着一池星光,有种摄人心魄的明媚张扬,忽略此刻的狼狈,他矜贵慵懒地就像一个天生的贵族。
孟扶摇伸出手,没忍住在她脑门上弹了弹。
指尖不似从前温热,反而冷得刺骨冻人。
明明力道并不重,额头也不疼,可她好像听到了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胡媚妖王的面色有些复杂,在看到孟扶摇身上陡然迸射出的亮红色的光芒时,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刚刚并非是她的错觉,这个人确实神魂不稳。
作为蛮荒元老级别的妖王,孟扶摇孟扶桑的事胡媚同样心知肚明的,凡是和少主有关的,她都聪明地选择不掺和,即便数百年来安然无事,但胡媚也敏锐地察觉到,少主已经越来越容不下这位了。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
穆长宁被那阵刺目的红光逼得移开视线,又瞪大双眼看了过去。
眼前的人依旧笑得明媚如冬阳,他额角处的伤口还有温热的血顺着眉骨睫毛淌下来,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正在慢慢褪去原来的光彩。
他全身都笼罩在一阵红光里,尤其心口一点红芒最盛,强烈的神魂波动让人即便想忽略都不行。
穆长宁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那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脱力倒了下去,连她也一并跌在雪地里。
“师叔?师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穆长宁神色惊惶不已,半扶着他手足无措。
那阵亮红色的光芒刺得人眼酸,她只顾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想往他嘴里塞,孟扶摇却紧闭着唇,固执地盯着她看,目光一错不错。
看到刚刚还淡定如斯的人这刻不知所措,明知道场合不太对,孟扶摇还是觉得好笑,又有种隐晦的欣喜。
“我说过的,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穆长宁却只注意到他身上一缕又一缕的红芒被抽离,也同样感受到那道熟悉的灵魂气息在渐渐削弱。
“为什么,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