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怎么了?”
贾琮自荣庆堂出来,却未能回东府,半道儿上被探春的丫鬟侍书给请去了探春小院儿。
至探春院后,在堂屋里看着抿嘴轻笑的探春,贾琮问道。
探春站在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旁,一手轻扶着案几,一手拿着绣帕横在身前,笑问贾琮道:“三哥哥,明儿送我什么礼?”
贾琮闻言哑然失笑道:“你怎和环哥儿一样?去岁我不在,前他生日两个月就不断收到他的信,叮嘱我可别忘了送他礼,忘了了不得。果然有其弟必有其姊!”
探春俊眼修眉间满是羞意,却偏着头恼道:“哪个和他一般?他是没出息,我不同!”
此时侍书给贾琮上了茶后,不看这姊妹斗嘴,和另一丫头一并下去了。
贾琮落座后,吃了口香茗,笑道:“又有什么不同?哪有早早就问寿礼是什么的寿星?”
探春红着脸哼了声,道:“环儿那是没出息,我却是不想三哥哥为那些寿礼费心,自然不同。”
贾琮开门见山道:“说罢,想要什么?”
“……”
探春面红耳赤下,羞恼的跑到贾琮身后,拍着他肩膀道:“三哥哥!”
贾琮奇道:“我爽利的三妹妹哪里去了?你有想要的礼,告诉我我正好替你寻来,如此你这寿星满意了,我这跑腿儿也有方向,不用担心送出的礼不得人喜欢。两全其美的事,你忸怩什么?”
“谁忸怩了?”
探春站在贾琮身后,躲开了贾琮的目光,心跳就没那么快了,也敢直言了,道:“三哥哥外面那样忙,我不愿三哥哥再为送我礼作难,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三哥哥只要再画一幅画儿给我就好,一年画一张,比什么礼都有意义。不过我不要小画儿,要大的。”
贾琮闻言,侧过头仰视探春,连连“褒赞”道:“对对对,这礼真是轻便,你果然是我的好妹子。”
听出话里笑话之意,再被贾琮目光一盯,探春“哎呀”羞急的一跺脚,眼波闪动的瞪贾琮,问道:“到底行不行嘛?”
贾琮见探春眼中隐有泪光浮现,忙笑道:“行行行,我三妹妹开口了,能说不行吗?明儿一早保准给你送来。”
探春也自觉失态,哼了声微微偏过头去,道:“好!那我等着!三哥哥快回去画吧,都夜了……”
贾琮点点头,喝了茶盏中的香茗后,笑着拍了拍探春微微颤着的削肩头,阔步离去。
有些事,她能自己想明白,便是极好的。
他喜欢明白的人,尤其是明白的女孩子,这才是敏探春!
等贾琮出门后,探春才转过头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却紧紧抿着嘴不让泪花掉落。
可等她听到小院院门关闭声,却再也忍不住疾步走至闺榻边,扑倒在床上,埋首痛哭起来。
她是极精明的女孩子,也极理智。
既然心里知道那样的心思是万万要不得的,也注定没有好下场,她便下定决心,要以慧剑斩情丝!
而这把慧剑,她希望是出自贾琮之手的肖像画儿。
她希望,能最后在她三哥哥心里印刻一回……
待今日之后,仍是最好的兄妹。
只是说来轻巧,可这一斩,却斩的她心里好痛好痛啊……
……
外客散尽,荣庆堂内只余贾家诸人。
“三弟,果真是成国公府的世子,挑唆人害的你二哥?”
王熙凤双目含泪,颤声问道。
虽然已对贾琏忘情,可不管如何,让人杀了自己的丈夫,王熙凤依旧难以接受。
贾琮侧眸看去,见她这幅惨淡模样,淡淡道:“外面的事二嫂不必费心,天道好还,杀人者偿命,又能饶得过哪个去?”
此言音虽不高,然字字掷地有声。
看着身形笔挺而立的贾琮站在堂上,气度持重,隐有渊渟岳峙之势,贾母、王夫人等人一时都怔住了。
贾家多年来由于贾母缘故,其实很有些阴盛阳衰。
贾赦、贾政不理事,也没什么外事,就家里一些事。
贾珠早逝,贾琏虽管事,但又要强不过王熙凤。
这一大家子,竟大都让妇人拿主意。
直到此刻……
贾琮一句“外面的事不必费心”,让荣庆堂上诸妇人忽然感到了极强的庇护感!
即便是追求自由独立的后世,女人们最终也渴望寻找到一个能庇护自己的港湾,更何况当下这个世道?
家里的爷们儿能撑得起一片天地,她们才会心安,而不是空落落不满难安的悬着。
再联想到方才成国太夫人孙氏之言……
显然,贾琮并非只是嘴上说说。
尽管他始终不承认,但是这会儿任谁也能联想到,成国公世子蔡畅,多半是着了贾琮之道。
贾琮,是在为兄报仇!
一时间,贾母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她一直都认为贾琮因为幼时受虐待之故,城府太深性子太冷,毫无血缘亲情观念,故而不喜他还提防他,唯恐他有朝一日伤害了宝玉。
能为越大,就越担心。
但是这一刻,得知贾琮处心积虑的为贾琏复仇后,她这种忧虑减少了大半。
贾琮,还是讲亲情的……
“三弟,那成国公世子这次死不死?”
王熙凤不甘心,咬牙切齿的问道。
她在乎不在乎贾琏是一回事,她就算恨贾琏入骨,巴不得亲手灭掉他,却也不愿见他被别人杀死,还死的那样惨。
好几回,她梦里都看到贾琏那颗死不瞑目流着血泪的脑袋……
她巴巴渴望的看着贾琮,看到的却是贾琮皱起眉道:“这我怎么知道?”
王熙凤面色一黯,大感失望,就听贾琮又道:“不过听起来凶险之极,太医院的太医和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药石难治,多半是不中用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合该如此。”
王熙凤闻言心里登时痛快了,丹凤眼放光,还想再问什么,贾琮却隐隐不耐烦道:“适可而止,外面的事不要多问。”
不是贾琮拿势,只是这荣国府就跟筛子一样,里面不知有多少别人眼线。
贾琮不愿让外人知道他的想法,这极危险。